文字之美极于小篆的杨沂孙,临习的秦代刻石,几乎可以乱真
导语:杨沂孙篆书的风格面貌可分为两个时期,传统期与创新期。前者属于对二李、徐铉等传统派的借鉴与学习,后者是取法邓石如之上的推陈出新。总体来说,两个时期所呈现出的线条感、结构感与风格特征都迥然不同。
任何一种书体风格都要经历演变,从临摹到创作是一个不断实践、在实践中提出质疑、解决质疑、再次提出质疑、继续解决质疑,这样循环往复螺旋式的上升过程。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书家的审美就会发生改变, 随之而来的则是创作风格的变化。
01古朴高雅和醇和典雅
“文字之美,极于小篆”,杨沂孙认为学习篆书必须从秦代小篆入手,早期对秦小篆研究非常深入,他临习的秦代刻石,几乎可以乱真。
杨沂孙早年对传统篆书的学习很有见地。他学过李阳冰的小篆,对其小篆的地位给予了较高的评价,但对李阳冰《说文解字》刊定颇有微词。到了宋代,在帖学大一统的学术环境中,徐铉能坚持发扬篆书,带动文人习篆,为宋代篆书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对此,杨沂孙十分青睐徐铉,并认为徐铉之书胜于阳冰。但他也表明,二人的篆书皆有欠缺之处,李阳冰的篆书已露俗气,徐铉的篆书离古质还差些火候。
杨沂孙对传统的刻苦学习,无论从控笔能力,线条质感,结体控制、还是行气章法上都较为成熟。对于这种笔法的掌握,不仅难于隶、楷、行、草,而且在篆书中也是最严格的,因为它基本可以定性为一种匀速的书写,相比变速的书写方式,这种必须长期锻炼才能下笔自如,好比学武术要从蹲马步做起,扎实深厚的基本功才是创新与突破的筑基。这种传统的小篆已经不能得到沂孙完整的认可,对篆书进行创新势在必行。
杨沂孙在年幼时曾拜李兆洛为师,李兆洛与邓石如的情谊颇深,再加上几位毗邻前辈的提点,好友邓守之、翁同龢、赵氏兄弟交流与探讨,他深知邓石如篆书纵横阖辟之妙,心向往之,确立了创新所要师承的对象。在师承邓石如的基础上参以金文的韵味就是他创新的重点。
临《峄山碑》
用笔上,所有笔画皆以逆锋起笔,竖画先向上裹峰起笔,再往下运行。横画向左起笔,再向右运行。运笔时中锋行笔,保持笔锋始终在笔画的中心,收笔时须回锋。线条上,整幅字粗细基本一致,每个字的横画始终在水平线上,竖画则在垂直线上。在一个字内,横与竖大致等距平行。圆弧笔画左右的倾斜度基本对称,在笔画的转折与交接处采用圆转,无停顿重按,不露锋芒,不见圭角。作品线条匀圆茂美、结体方正端庄,墨色呈现出飞白,应是用浓墨或是生宣上所书。整幅作品给人的感觉静穆端庄,古朴高雅。
《六月诗六章》
杨沂孙将石鼓文浑厚、金文苍劲的创作手法糅合到小篆中,并以楷书为注释。正文用笔以圆笔为主,起笔处浑厚圆润,行笔干脆爽利,收笔处采用两种方式,圆笔回锋与尖笔出锋交替呈现。线条粗细对比明显, 书写的节奏稍带律动感,流动感较强。字形结构上发生了变化,整体以方正为主,小部分沿用了石鼓与金文倚侧的体势,局部不时有些小变化来打破传统匀称的排布,更见灵活生动,变化融于统一之中,加上楷书释文的随性自然,在审美上给人以独特的感受,整幅作品气息古雅又活泼,体现了杨沂孙高超的古文字功底和创作手法。
《篆书八言联》
以圆笔为主,线条曲直相间,圆润饱满,外拓线条居多,呈现出一股浑然之气,与传统期对二李的临习极为相似。在笔画转折处出现方折,字态端庄典雅,没有了倚侧跌宕之感。每个字都以浓墨起笔,在笔画结尾处出现劲健断续的枯笔,一来突显了书写的节奏感,二来形成了厚重与空灵的视觉感。总体呈现出浑圆端庄的气韵。
《篆书七言联》
杨沂孙晚年佳作之一,起笔方圆兼用,不拘一格。圆笔的起笔逆入平出,方笔起笔,则用铺毫直接切入纸面。收笔处随性自然,有裹锋收笔,笔尖出锋,也有戛然而止,笔破而愈完之态,转折、衔接处或圆或方,随机变化。整体偏重于笔法的古雅。在一些短笔画的处理上, 露出金文尖锐的刀刻感。在节奏上,轻重缓急拿捏妥当,起笔与转折处速度较慢,行笔处节奏稍快。在结构上,将篆书几百年来一成不变的纵势改变近于扁方,但也有个别字结体为长方,极力表现线条的韵律,强化了线条的流动飘逸感,弱化了厚重凝练感,规整而不失活泼,端庄更有潇洒之态。
02隶书、行楷书仅得其中
众所周知,在清代中晚期碑学大兴的风潮中,书家们不精于行草,哪怕是邓石如、伊秉绶、包世臣、赵之谦这样的大家也较难做到碑帖融合,合理兼擅。杨沂孙取法乎上,但其学书热情几近投入到了篆书中,故其隶书、行楷书仅得其中。
杨沂孙的隶书取法邓石如,在用笔上与篆书一脉相承,略加北碑笔意,写篆书时不失古隶之拙,写隶书不缺史籀之朴,这是他隶书的独到之处。在用笔上,直管、铺毫、逆入平出,中锋行笔,体方而笔圆,点画线条简明厚重。字形结构上,方正朴茂,参有浓厚的汉碑韵味,他在接受结体要中正匀称的千古法则的同时,偶尔将字的各个部位打破常规,但由于线条的韵律感不够,加之杨沂孙喜用浓墨渴笔,偶尔会造成线条的凝滞。
对于隶书,杨沂孙自评“吾书篆籀颉颃邓氏,得意处或过之,分隶则不能及也。”他的评价恰如其分,虽然他未能成为清代隶书的代表,但他对隶书的实践,篆隶相融的创作观还是值得借鉴与学习的。
杨沂孙的行楷书存世墨迹较少,基本收藏于各大博物馆,其形式主要以对联、手札为主。他以古为宗,转益多师,创作风格多样,别具一格。除此之外,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现象,那就是用行楷书做款识,可见杨沂孙对其本人的楷行书还是较为满意的。
《隶书八言联》
行笔从容稳健,线条厚重简约,朴茂中有爽朗之美。“坐”、“书”、“台”、“画”等字,杨沂孙有意识地弱化隶书典型笔画——波磔,减弱了提按顿挫之感,大起大落和鲜明对比基本不采纳,但在撇画收笔处,加强了拨挑的笔势,弥合了波磔的不足,给整幅作品增添了轻松的节奏感。
《录范石湖诗》
布局法度严谨,字形匀整典雅,气韵深沉内敛,洋溢着疏朗开阔、潇洒自如的文人书卷气。字里行间,中规中矩,参以南北朝楷书的特点,强化起笔暗按作顿,运笔稳健含蓄,收笔暗提驻锋,转折处用笔含蓄,圆中带方。墨色沉着厚重,渴笔处又见飞白,厚重与空灵交相辉映。
《仲长先生传》
如果说《录范石湖诗》属内敛沉稳一派,《仲长先生传》则更多地体现出一种收放自如,潇洒淋漓的创作状态。用笔上,中侧互用,方圆并举,前半部分对笔尖的掌控力极高,时而细若丝发,得些许王羲之行书飘逸灵秀之神韵,后半部分随着情感的强烈呈现出游龙之势,笔墨飞动,使转有力,时起波澜,时而笔重如泰山。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相互渗透,纵横顾盼,跌宕强烈,与孙过庭《书谱》创作时的心境如出一辙。
结语:
杨沂孙通过毗邻前辈与师兄邓传密的引导下,识得篆隶门径,在师法邓石如的基础上,加以创新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篆书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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