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怒》:真高手与彪呼呼之间的差别
《人之怒》这本电影非常有意思,节奏紧凑,干净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但是这本动作片最有意思的地方不在于动作。为了说明这一点,简单的介绍下剧情。
H先生,是电影中这个城市的黑帮大佬,用联邦调查局的话讲,他们跟踪了他几十年,看着他坐拥数亿美元,但始终拿他没办法。
H有一个儿子,他唯一的孩子,是一个大学生,暑假里和爸爸一起出门。
在路上,H接到手下一个电话,他们要抢劫一辆运钞车,但是人出了问题,希望老大帮他们看下某辆车出门后是左转还是右转。
架不住手下央求,H临时靠边停车,跟儿子说自己要去买个热狗。结果下车后,另一拨新手截胡了这辆运钞车。不仅杀死了两名警卫,连坐在车里的路边的H的儿子,这个平民,也杀了。
H大受刺激,责令手下把全城可疑的人都找出来拷打,想要抓到这伙人,都没能如愿。
于是考虑有可能这伙人跟押运公司有关联,他们里面多半有保安公司的内线,于是黑帮大佬就伪造身份,亲自卧底,成了一名警卫,想要找出这伙人。
这伙人是谁呢?是一群退伍的美国大兵,他们不满足于捞一波走人,想要干一波大的。
等黑色星期五,全城的运钞车都汇聚总部的时候,直接在内线的策应下,把仓库端了。
我们可以看出来,这伙人野心很大,想要一口吃个胖子。不过更大的是其中一个士兵。我们给他起个外号叫彪子吧,就属于他彪呼呼的。
队长告诫大家,不能买奢侈品引起他人注意,彪子买大房子,买2万8千美金的摩托。
队长告诫大家不要滥杀无辜,以免留下蛛丝马迹,当初杀H儿子的就是彪子,
他这人做事顾头不顾腚,只想当下,不想后果。
这次果不其然,在如计划进行,最终把钱通过隧道运到车上后,彪子出手杀了受伤的队长和同伙,企图独吞。
但当彪子把钱运回自己的住所,开酒庆祝的时候,却发现房间黑暗的角落里坐着的是H。
他当初开枪打了H儿子什么部位,H就如数还给他,就这么一个复仇的故事。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因为它引出了一个问题。
什么叫做赢?什么才算赢?
彪子赢了么?明明赢了呀。他成功的完成了任务,而且杀了同伙,独吞了抢来的钱。当他坐在公寓里,面对着满地的钱,他就是胜利者呀。
彪子赢了么?他赢了个屁。从这个绰号你应该体会得到我对他的鄙视。
什么叫赢都没搞懂,这种人没脑子。空有执行力而无智慧,那只是一根棒槌。
我问你什么叫赢?把钱抢到手就叫赢吗?
不,把钱花了,长长久久的花掉,花到80岁寿终正寝,100年后都无人知晓当初的秘密,这才叫赢。
螳螂扑蝉,那不叫赢,那叫替黄雀做了嫁衣裳。黄雀本来以为只能吃掉螳螂,现在倒好,还加餐了,连蝉捎带着白捡。
所以在这一点上,这帮新手的队长是高出大家一个段位的。他反复警告大家不能辞职,不能花天酒地,就是明白抢运钞车只是第一步,有命赚也得有命花,如果不能成功洗干净,他们迟早会因为这些钱被抓起来。
所以即便H不出手,彪子会有好结局么?不会的。
他要么死于牢狱,要么被黑吃黑,这种人拉屎连屁股都不擦的,他留下的漏洞实在太多了。
我们反观剧中的H,H能够做黑帮大佬,坐拥数亿美元合法的财富,被联邦调查局追踪几十年都安然无事,靠的是什么?是狠么?
当然他非常狠,剧中对他的形容就像幽灵。
可真正让他立身的,是脑子,这是个干一行爱一行有脑子的坏人。
H失去了儿子,在极度暴怒的情况下,在我这个观影者都怀疑他要滥杀无辜,甚至连自己手下都不饶恕的时候。
面对内线,一个神秘的老头给他的一张黑名单,他竟然还问了一句:名单上有没有不可以动的人。
什么叫不可以动的人?
曾经有本剧,当然是改编的,不是历史的真相。这个编剧开了一个脑洞,很有意思。
他说乾隆派十五阿哥,就是日后的嘉庆亲自参与指挥了一场战争,城破了,打败了,对方部落首领在明明可以俘虏十五阿哥的局面下,没有进城,而是主动撤了。
对方的将领问首领,为什么?咱们为什么不去抓了乾隆的儿子?
首领反问他:我们打仗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这句话很有深度。他是在暗示手下:
作为将领,你思考的是怎么赢,而作为首领,我思考的是究竟什么算赢;作为将领,你思考的是一场仗的输赢,可是作为首领,我在思考部落的输赢。
仗打赢了,不见得对部落是好事。说到底战争只是政治的延续,如果你政治上想不清楚,那打得越多,死的越快。
情报显示,十五阿哥很受乾隆喜爱,大概率是继承人。这种局面下如果我们俘虏了他,损害他的名誉让他无法即位,或者他拒绝被俘自杀,都会和大清形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不是一个人口极其稀少的小部落所能够承受的。
他们打仗的目的是为了让大清明白,打他们不划算,而不是迫使大清不计成本的把他们灭族。
这是一段非常有意思的剧情,虽然是编剧改编的,但其他历史时空中不乏相似的案例。比如二战时的日本。
日本没有理解什么是二战,他们沉浸在日俄战争时期的游戏规则。
那个时期是我打赢你,然后咱们坐下来谈,你割让我多少势力范围,或者赔偿我多少银两。
比如甲午海战之后,日本强迫李鸿章签字,赔偿2亿两白银。后来实际上连本带息,清朝为此付出了6亿两之多。
所以日本形成了良性循环,投资军队,打赢,连本带利赚回来,继续扩大投资,打更大规模的。
但二战不是这个性质,不存在打赢了谁和你谈。这是国战,这是生死之战,这是无下限战争。
所以最后就变成看谁的战略纵深更深,看谁熬得久。
这个部落首领很清楚,一个小部落和大清拼战略纵深,是荒唐的,这就是边界。他知道什么人动不了,什么事儿做不得。
H能够在黑帮大佬的位置上做几十年,从他问内线的这句话就看出来了。他在避免不死不休的局面,即便是被复仇占据了理智,本能依然让他的策略符合战略思维。
而彪子,真的是太彪了,他随时随地都在给自己挖各种不死不休的坑,却从不自知。
彪子的第二个问题体现在缺乏理论指导,缺乏系统思维。
他做任何事都给人一种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的赌徒式的感觉。
玩过扫雷吧?扫雷这个游戏,理论上讲,只有前几次是你需要冒险的,如果你运气不好,第一次踩雷,那只能认倒霉。
可是如果你已经有了参考信息,后面还继续瞎点,我只能认为你是个彪子。因为扫雷从后面开始,都是算法问题,你要根据线索提示来决定哪里能点,哪里不能。
你总是这么二百五式的上来一通点,踩雷是早晚的嘛。你回回梭哈,甭管赢多少,都会输回去。
总的来说,彪子的行为和他弄不清楚什么是赢,是一脉相承的。
赌场里很多人都像彪子一样,只能看到眼前这副牌,他们觉得似乎只要赢了牌就赢了。
真的是这样么?
你赢了这一局,是不是等于你获得了一个铁杆庄稼?从此就像提款机一样,要提钱就能提走?
还是说,仅仅是看似赢了这一局,回头怎么赢来的,还得怎么还回去?
你赢了一堆的筹码,真的是你的么?筹码一定能换成钱么?换成钱一定能带走么?
所以有两个问题要思考:一个是赢一局和连续赢的关系;另一个是赢的尺度是什么。
你总不会认为当你把整个赌场都赢走的时候,你真的可以在一群彪形大汉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成为赌场新老板吧?
什么摆在面前你都敢吃,你不怕撑死啊?
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
有的人只能看到眼前这一把牌,有的人可以看到一局牌后面的算法,还有的人可以看到牌桌外的世界。
比如二楼监控室里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赌场角落里虎背熊腰走来走去瞄自己的人,甚至走出赌场后,草丛里的人,背后的人,暗处的人,种种你看不到的人。
要用心眼看世界,不是肉眼啊。
不同的视角,有不同的命运。
并不是说有命赚就一定有命花。
就像你要去厕所大号,第一件事是什么?是拉屎么?不,是看一看,厕所里有没有纸。
而彪子就是个想拉就拉,拉完才去摸裤裆发现没带纸的。
如果说人生如棋局,高手与庸手的差别在哪里?
在于算的步数不同。庸手看见什么都吃,却从来不想着这是真能吃进去的还是早晚得吐出来的。
庸手看见什么都赚,却不思考是不是君为钓者,我为鱼饵,从头到尾都待在别人布的局里面,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也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