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信：兴凯湖的浪花会唱歌

【总第139103期】

---

---

兴凯湖的浪花会唱歌

作者：张贤信

公元一千九百九十六年四月三日，北京时间十四点二十五分中国国家领导人和叶利钦总统代表两国政府在北京共同签署了《中俄关于兴凯湖湿地自然保护区的协定》。

亚洲最大湿地，国家自然保护区，拉姆萨尔国际湿地公约组织成员，国家地质公园，国家4A级旅游胜地，北国绿宝石，东方夏威夷国这就是兴凯湖，中国东北边陲美丽的兴凯湖！

鸡西市政府正在申报兴凯湖世界自然文化遗产、世界地质公园、国际生态旅游基地。市府环保局还私下里有个盘算，乘这股国际东风把兴凯湖旅游区由现在国家四A级晋升为国家五A级。

谁心里都明镜似的，对于这些申报项目的管理，旅游地的晋级，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资金去做支撑去做保障，没有资金一切都等于零，资金资金——资金又从哪里来呢？

《兴凯湖湿地协议》对于资金的分配使用，国家是有大政方针的，那就是中央主导，地方承办，企业参与，市场化运作。”

说仔细了就是国家出资30%，地方政府出资20%，属地企业出资10%，市场化运作解决剩下的50%。

作为兴凯湖湿地保护区的东道主鸡西市市政府马上成立了一个由市环保局牵头的专门机构——市招商引资办公室，环保局局长直接兼任办公室主任，具体去落实那50%社会化运作资金。

任务沉重，时间紧迫，市招商办挑灯夜战大大小小会议开了十几次，国际国内大财团名公司港澳台名贾大商不知道发出了多少道广告和邀请函，……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不头几天招商办游副主任亲自陪着一位台湾巨商进了兴凯湖实地考察……台商说是要投资几千万在兴凯湖湿地建一个国际化自然生态影视拍摄基地……

据游副主任从兴凯湖打回来电话说，台商对于当地政府在兴凯湖建立亚洲最大的原生态旅游基地非常赞许，这与他们在兴凯湖建设国际化自然生态影视拍摄基地是很合拍的。游副主任电话里还补充说，台商说了，生态旅游嘛——是旅游的最佳精神状态，兴凯湖湿地生态旅游具有很高的美学意义，尚未开发还在沉睡中的湿地，魅力就在于它的原生态。我们投资建设国际化自然生态影视拍摄基地，正是取决于兴凯湖湿地的原生状态！”

接了游副主任电话，招商办内部充满了喜气，办公室主任环保局局长立即向市委市政府做了口头汇报，市委书记和市长很高兴，二人拍着他的肩膀做了不少指示。

第三天晚上游副主任和那位台湾商人从兴凯湖回到鸡西市，游副主任把台商一行人安排下榻宾馆，就急匆匆地来到市招商办公室，见到了局长兼主任的张信同志。主任亲自站起身来给副主任倒了一杯“大红袍”，副主任站着接过茶杯，不等主任开口就期期艾艾地说了几句话，听了游副主任这几句话，主任高声地惊叹了一声，人随之就瘫坐在了沙发靠椅上……

兴凯湖湿地是亚洲最大湿地，是世界少有的集湖泊、湿地、森林、草原于一体的生态系统，在兴凯湖的旅游船上，那位台湾商人惊呆的不仅仅是他的双眼，连他的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原生态湿地，真是人间仙境啊！

船上台商在腿上摊开地图，游副主任手指着地图说：“兴凯湖湿地之间还有几个很大的岛子。”台商说道“对，有的……总共有九个岛子，面积几十平方公里。”

游副主任：“啊哦，想起来了，就是地图上标注的零疙瘩，一疙瘩……直到八疙瘩。”

台商：“我们习惯称作'岛’。”

游副主任：“地图上岛子的名字叫疙瘩，虽然九个疙瘩相距很远，但在枯水期就能看出疙瘩与疙瘩之间是有陆地相连的。疙瘩上的景观与湿地迥然不同。疙瘩上树木葱郁，野生动植物都把它视作繁衍天堂，疙瘩相邻水域温柔恬静，鱼跃鸟飞，帆影点点，九条小河静悄悄围绕四周，旁边的湖面上则烟波浩淼，天水一色。那九个疙瘩一直被人们认为是镶嵌在湿地中的'绿宝石’。”

台商：“这就是兴凯湖最著名的九龙戏水之说……怎麽说呢？……这麽说吧，本人是向佛之人，对风水、相面、堪舆、子平、奇门、六壬、太乙等术数之学不是一般地知之，可以说是甚为精通。……概括地说——兴凯湖九个疙瘩岛上的风水，九龙归隐！九龙之苍茫龙体，横跃万里，上下五千年……”

游副主任一惊打断台商的话，

季场长：“这么说……您……您来过兴凯湖？！”

不等董事长回话，助理接过话头：“我们董事长在台湾就听说兴凯湖是九龙归隐之地，去年就到了大陆，在鸡西市港台侨务办领导陪同下，悄没声地一起进了湖，还蹬上了九个疙瘩岛。”

董事长：“是地……回去之后，经过一年的思虑，今年终于下定决心开了三天的董事会议，最终决定斥资五千万——投资建设兴凯湖湿地！”

游副主任：“投资建设湿地又为了什么呢？”

助理：“建设兴凯湖国际原生态国际影视拍摄基地呀！”

助理的话音未落，董事长期期艾艾地说出几句叫游副主任几个人意想不到的话来，

董事长：“在投资的同时，我也有个，有个个人的……一个小小的，小小的要求……”

众人屏住呼吸，董事长紧张地看着对面几个人……迟疑中没把嘴里的话说出来，助理看着董事长的样子就启动了双唇，

助理：“我们董事长的意思……想在九岛之首零疙瘩岛上要一块墓地修祠堂……小小的，小小的一块墓地。”

一阵子的寂静，只听得水浪拍打船舷的声音。

听了招商办主任的回报，当夜市政小会议厅，市府常务副市长亲自主持召开市招商办全体成员紧接会议，会议议题只有一个台湾董事长要墓地的事。

会议一开始大家都沉默，

副市长启发了半天见没人说话，就直接问游副主任：“视察好好的……他们是怎么提出要墓地的事来的？”

游副主任：“那个董事长说他家父生前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把自己的遗骨葬回大陆——48年渡过海峡时他就这样想过，也算是对自己罪过的救赎！”

副市长沉吟道：“嗯……叶落归根……炎黄子孙大仁大义之根本啊！”

副主任：“当时我也是这麽想的呀。董事长拱着双拳请求我能在疙瘩岛这块风水宝地，给他一抔黑土……迁葬家父遗骨，荫澤后世子孙！”

主任插话：“这不奇怪，港澳台的人很讲究这些东西……下边呢？”

游副主任：“下边……下边，下边我、老李还有小王、大刘顿时都哑了口……零疙瘩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叶利钦总统和中国政府签约的地方，谁敢答应呀！”

……

副市长：“再后来呢？”

游副主任：“再后来……昨天我听他的助理跟我说，董事长有些不高兴，很有可能……。”

副市长接过副主任的话“很有可能撤资……你是……你是什么意见？”

副主任：“我……我跟主任说过，我还是那句话，兴凯湖湿地是中国政府和叶利钦签了约的地方，你刚从台湾来就登岛建祠堂……这政治影响可就大了去啦！就是国共合作，也要讲个原则不是！”

副市长沉吟着没说话，

局长兼主任张信：“……下半年国际六国考查团还要来兴凯湖视察……岛上突然冒出一个祠堂……那叫什么事呀！”

副市长看着下边问道：“你们底下是什么意见？”

老李：“处理问题是要讲究原则，但也要讲究灵活，在某种意义上说，没有了灵活性，反倒失去了原则性！能不能找个中间的办法，几千万的投资可不是小数目呀，总不能把财神爷挡在湖外边吧！”

副市长：“你们呢？什么意见？”

小王：“不答应！”

副市长指着大刘：“你是什么意见？”

大刘“答应倒是可以答应，就是对外要保密……总好像国共谈判……我们做出了原则上的让步……”

副市长：“到底什么意思？”

老李：“人家董事长在台湾开了三天董事会议，最后决定投资五千万建国际影视拍摄基地……当着我们的面，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结果来个大窩脖，说到大天不就是巴掌大的一块墓地的事吗！”

一时间大家没说话……主任试探着问副市长，

主任：“副市长……您是什么意见？”

副市长吞吞吐吐：“我……，我，我先听听大家怎么说。”

这时小王猛然插话道：“这个台湾佬，也忒不是东西啦，张口就敢在保护区内要墓地，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呀！”

主任：“哎，怎么说话哪！什么台湾佬台湾佬，两岸人民一家亲，说话要注意政治。”

副主任：“大刘的意思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还不是，有点左右为难，也是的，毕竟是几千万的大投资啊！”

大刘：“是这个意思，再说呢给不给墓地……都可以商量研究，我就是担心那个董事长不理解我们的苦衷，抬脚就走把几千万的投资项目给黄了……”

老李刚要说什么，小王霍地一下子站起身来说道：“大刘说话我就不爱听，担心什么，担心他国民党撤资……我还就不信那个邪，历史上共产党从来就没怕过国民党……，担心什么嘛，兴凯湖是共产党的，又不是国民党的！……担心，担心，担心个屌！”说完了话，小王看着副市长很响地拍了一下桌子。

大刘被小王一顿炸……顿时哑了嘴巴，一旁的游副主任发话了，

游副主任：“说话要注意政治，给不给墓地，那是咱们家里的事，但不可以拿国民党说事……再说董事长一个佛道之人，一个挺厚道的人。不利于两岸团结的话，不可乱说。”

小王：“我说的话不利于两岸团结？那李登辉说的话就有利于两岸团结啦！”

一旁有人小声咕哝道：“怎么李登辉也出来了？”

小王：“李登辉怎么出来了，游副主任不是说'说话要注意政治’，那李登辉搞两国论，我们还要给他墓地，这就叫注意政治啦？！”

大刘：“你这是哪跟哪儿呀！”

小王：“什么哪跟哪——这是兴凯湖，不是台湾！”

主任：“原则我们还是要讲的，国土我们一寸不让，原则我们一分不丢！”

游副主任：“大刘说的也有可以考虑的地方，那可是几千万的大投资呀！……一块墓地巴掌大的地方，哪个轻哪个重啊！”

底下又是一阵沉默，

副市长这时终于发话了说道：“钱再多那是生意，墓地再小那是原则！生意和原则不能同日而语！”

众人听了副市长的话，都哑了口，一旁站着的女服务员第三次给众人倒茶蓄水……

这时市府秘书长推门进来，走到副市长跟前耳语了几句，副市长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开门时回过头来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宁愿不要投资，在领土问题上绝没有谈判的余地！”

副市长走后，会议开到下半夜，终究没有一个成型的意见出笼。当副市长再次打着哈欠从外面进入室内，已经是凌晨3点半了，副市长一进室内就坐下来，知道会议没有什么结果，就把脸转向主任说道：“主任呀，你是一局之长呀，说一千道一万我们都是在给你出主意哪！”

游副主任也对着主任进言道：“副市长说的是呀，定盘子还得是您呀！”

局长摸着脑袋：“我还没有……没有一个成熟的……意见。”

副市长：“那你就说说你的不成熟的意见。”

局长：“能不能……能不能在旁的地方……找一块地儿给董事长……做墓地呢？”

游副主任：“你这不是废话吗，人家看中的就是疙瘩岛这个九九归一的龙头风水，你在别的地方找一块地，人家还到你兴凯湖投资吗，见鬼！”

一时间众人都哑了，

一旁一直站着的女服务员已经是第十次给众人倒茶蓄水……

副市长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腕表……站起身来宣布道：“散会吧，游副主任明天起草个会议纪要，再附一个会议基本意见……交给市党委。”

众人像是被解放了似的朝门外走去，副市长看到人都走光了，就坐了下来悄悄地点燃一支烟大口吸了起来，女服务员看到的副市长没有走的意思，就又拿一只新杯子，沏了茶给副市长端过去。副市长接茶在手，随口问道：“会议全程……你站在一旁算是全都听到了，你，你有什么想法呀？”

女服务员：“我……只会端茶倒水……不敢……”

副市长：“不怕……就咱俩人，说说看嘛！”

副市长说完这句话，站起身也取来一只新杯子，给女服务员倒了一杯茶，女服务员上前一步接茶说道：“在回答问题之前，我想提几个问题。”

副市长：“可以呀，提吧！”

女服务员：“请问，台湾那个董事长是李登辉吗？”

副市长：“不……不，那倒不是！”

女服务员：“好，那董事长是国民党吗？”

副市长：“人家是向佛之人……怎么和国民党扯一块去了呢，都是年轻人嘴上不长毛，乱嘚啵！”

这时游副主任一头进了门，见室内两人正在说话，就站在一旁，

女服务员：“我还有一个问题，那个董事长为父亲遗骨归根在零疙瘩要一块墓地是否等同领土问题？”

游副主任接过话来：“我一直站在门外……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我是这样想的，墓地就是领土，不能那么说，领土是领土，墓地是墓地，……不过这个董事长也是的，投资你就老老实实投你的资，怎么就扯出一个墓地来，谈什么不行非谈这个！”

副市长：“别打岔……小女同志你继续说！”

女服务员：“叫我说呀，只要他承认一个中国，一切问题我们都可以坐下来谈，什么时间谈都行，谈什么都可以，怎么谈都行！”

游副主任：“那是指的政治集团之间。”

女服务员：“政治集团之间可以，个人之间就不可以了吗！”

俩人一愣：“啊哦……也是的啊！”

副市长：“小女同志，你到底是什么意见呀？”

女服务员：“对于台湾商人，我们的原则是，你投资，我欢迎，你赚钱，我发展！”

游副主任：“他提出了一个要求……你怎么办？”

女服务员：“人家带着几千万资金来到兴凯湖，只不过顺便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在零疙瘩要一块墓地，给老人建祠立碑，我们却没有一个人敢站起身来应声！”

寂静，一阵寂静，副市长游副主任面面相嘘……

女服务员：“我们共产党人的胸怀就这麽窄吗，我们共产党人的肚量就这麽小吗？”

副市长：“说的是呀……政治集团之间都可以，个人之间就不可以了吗！”

游副主任：“高瞻远瞩……高瞻远瞩！”

副市长：“哦，'只要他承认一个中国，一切问题我们都可以坐下来谈，什么时间谈都行，谈什么都可以，怎么谈都行！’说得好，……有政治远见，有战略目光……！”

游副主任：“不仅仅是有政治远见，有战略目光，不仅仅是纵观全局，高屋建瓴，而且是层次分明，条理清晰，透析精辟，言简意赅，天壤之别，一丝不苟！”

副市长小声咕哝道：“天壤之别一丝不苟用这儿……合适吗？”

由副主任自嘲地嘻嘻笑了，女服务员转身又去收拾杯子去了……

副市长一拍脑袋冲着游副主任喊道：“去，立刻把原班人马都给我从被窝里拉出来！”

游副主任：“干什么？”

副市长：“开会开会，继续开会”

游副主任立刻向室外冲去，副市长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低声沉吟道：“真是下下人有上上智啊！”

作者简介

张贤信，1950年1月27日生，68年10月10日以前为北京兴凯湖农场小学、中学学生。68年10月10日黑龙江省生产建设43团工业三连战士，班长。77年3月14日43团二营十连教师。79年7月7日云山农场二中（教师，教务主任，校长）。85年6月20日哈尔滨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本科毕业。86年7月17日牡丹江教育学院管理系大专毕业。86年8月14日云山职业高中，中专副校长，校长，书记。93年10月25日牡管局直属水利大队（湖北闸）党委副书记。93年12月16日进驻湖北省宜昌市三峡工程。98年8月28日返归北京（全家返归北京）至今。本人爱好文学，从年年轻时起，一直尝试创作笔耕不辍，犹爱散文、小说、剧本创作。

在场文学

The presence of literature

主       编：明桦

微  信  号：zhaominghua0526

本期编辑：学英

微  信  号：shaiwangnv

来稿须知：原创，文责自负。

稿件题材：诗歌、散文、小说、杂文，书法、摄影、绘画作品。

初次投稿：附作者姓名（笔名）、个人简介（150字左右）、照片一张。

投稿信箱：[e-mail]

在场文学主编明桦感谢您支持原创作品

赏，是一种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