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选成 ||梨园世家——同州“回回荒乱”与多隆阿（七）
同州“回回荒乱”与多隆阿（七）
梨园世家
朱匡文看着苗胜宝、大师兄等分别各自带着手下去各处巡视，才猛想起一会还要和老寿星一起登台演《辕门斩子》，就急忙向副手交代一番，匆匆忙忙朝城里跑去。
刚到离城门口还有一箭之地的马坊，就被摩肩擦踵一片花翎荟萃、盔缨辉煌的人群堵住了。从中军台东十字口到城门口多半里长的道路上，挤满了各个品级的文武官员，轿子马匹都已被整齐地集中在皂荚树下的路两边，朱双之的儿子朱时兴，身着从六品武官服色，正站在城门口东边的大石狮子旁，频频作揖打躬，迎送着每一个拜寿者。
“陕西总团练使张沛张大人到！”
突然身旁一声高喊惊得朱匡文一个激灵，还未来得及反应，又一声吆喝让他彻底没了脾气：
“马百灵马总教大人到！”
回头一看，只见两顶鹅黄色八抬大轿，在蓝蓝红红黄黄杂乱而光鲜色衣的簇拥下，逶迤而来。
刹那间，所有人都自觉地闪到两旁，只有自己还傻乎乎地站在中间。眼看一个穿黄马褂的人挥着鞭子朝自己身上抽来，连忙一个闪身，拨转马头刺啦啦窜向皂荚树下的南学，马尾撞物伤人的声音，立刻招来一片片埋怨和责骂。
溜进南学大门，一阵阵“咿咿呀呀”的吊嗓子声立即勾起了他蠕动已久的戏虫。三下五去二，撤掉铠甲战靴，边跟现场艺人插科打诨，边准备勾画自己经常扮演的角色---小丑--武生管家。突然，斜眼一瞄，顿时出了一身虚汗，原来知府满大人、知州朱双子，甚至老太爷、老寿星许多熟人都在瞅着自己发笑。浑身的流里流气早已飞到南洋爪哇国去了，愣愣得不知所措，连手也不知靠哪放。
看着朱匡文窘迫不堪的吊样，老太爷“噗嗤”一笑，随即又威严的说：“今天你扮演焦赞！照顾好宋王爷，就是知府-满大人。”说完随手一指，看着满大人冲他点头，连忙就要行礼。见满大人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就只好做了一个揖。
“下一个节目，板凳词，莱子娱亲！”
随着一声高喊，同朝皮影团长李天赐进来，看了老太爷和朱双支各一眼，问老太爷“咋向？能行不？！”只见老太爷看都不看，就胡子一抹，将破毡帽往头上一扣，踩着后来改名老腔的板凳词鼓点“当仓当仓得儿仓--，仓当仓仓--”，提袍摔袖昂首登上舞台。
老太爷这一要强耍铮，慌得扮演小丑管家的朱双支，连道具船桨都忘了，当他返回带上船桨在出将门亮相时，老莱子已在舞台上转了一个来回，“开场白”已在台下乌压压的人群中来回荡漾：
“沙苑白水起浪波，莱子老来童年乐,……”
本来接着该是扮演小丑管家的朱双支、边划船边接唱，可能是有些着急，或者是看到台下前排坐着西安回教总阿訇马百灵和陕西总团练张沛的缘故，竟忘了接词，连划桨的动作也忘了做，直接提着船桨跑到老莱子身边杵在那。气得老莱子直要吹胡子，惹得台下也轰然大笑。
听着“哒哩哒-哒哩哒哒哒哩哒”催唱的打板声，老莱子急中生智，临时胡捏了起来救场：
“怎奈奴才灌黄汤，痴嘛冷登怎奈何？”
边唱边抬腿踢了小丑一脚，小丑这才一个激灵，连忙边划船，边唱到：
“百岁老娘过寿诞，八十莱子娱娘乐”
看到老莱子已踉跄到台口，就连忙边来了个前空翻、做了个撑船的姿势，边唱道：
“浪高难比娘高寿，车载船装乐呵呵”
翻滚、撑船、一气呵成的说唱念打、特别是最后一个英武潇洒的“虎踞”亮相，立时招来台下一片噼里啪啦的掌声和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瞬即，打赏的银元、麻钱雨点般飞了上来。
受到观众的鼓舞，老莱子更加带劲，一把甩掉头上的毡帽，那用胶水刷过的“狗尾巴”辫子，“唰”地直立起来。一转身，老莱子原本的大花脸不知怎么就一下子变成了白底红圈圈脸蛋，特别是脸颊上那两个夸张性的红圈圈、与鼻尖、眼睛三个鸡蛋型圆圈，组成的狗头型图案，勾勒出一个活脱脱“傻童”模样。只见“老莱子”有些扭捏、难为情甚至羞答答地边偏脸偷眼斜视观众，边拿捏着嗓子唱到：
“当年尿床不敢说，老娘哆嗦暖被窝。自个暖和做美梦，娘亲三更苦难着。”……。
不知怎的，也可能是太激动，胃中一股酸水泛上，呛得鼻子发酸、眼睛模糊，心中也一片迷茫，不由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慌得“小丑”朱双支急忙用手一扶，脱口唱到：
“耄耋莱子年事高，娱乐老娘胆气豪，一片孝心感天地，进府拜寿喜眉梢。”
一听朱双支将结尾词唱了出来，才想起上台前“心到”的约定，只好接唱到：
“妈哎一声你听好，你娃给你拜寿了！”就急匆匆、踉跄跄进了“入相门”。
小丑朱双支刚要“入相”，眼角一扫，发现台下西南角有些骚乱，遮挡内亲女眷的帐子已被掀倒一大截，内眷们已乱成一团，显然又有人惹事，不由得心中一阵愤怒，“妈的真不给面子！惯脓咧！”
踏着“得呛得呛得儿锵锵锵”的鼓点，朱双之进入后台，刚要说话，看见打扮成旗牌官的小儿子朱时运迎上来、递上杨宗保的行头，正要问话，只见装扮成佘太君的母亲和已装扮成杨延昭的父亲走过来稳稳地说道：
“没事！一伙小丑，你师叔已经去处理了，别慌！接着演戏！”
然后对装扮成“宋王爷”的满大人和“八贤爷”的二弟朱匡星点点头，看了一眼扮演“八姐杨排风”的大女儿和“柴郡主”的双子媳妇，然后胡子一吹、一个提袍甩袖，就大吼一声：
“焦赞传咹孟良禀，太娘来到----”噔噔噔踩着鼓点出了“出相门”。
在场的人谁也没想到，老太爷如此果断，只好慌不跌忙地在焦赞孟良的带领下，鱼贯而出，威风凛凛地墨线般站在舞台的两边，拱卫着坐到帅子旗下长吁短叹的杨六郎。
“焦赞前来一声禀，倒叫太君吃一惊，”
一声威严而苍老的声音响起，只见已年届八十的朱老妇人霞冠凤披、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八姐杨排风和柴郡主的搀扶下，登台亮相。
“速快传来向内禀，就说太娘到账中！”
只见朱老夫人一个风生虎步，稳当当亮相在舞台右口，一个昂扬抬头，差点将凤冠甩了出去，好在被头发挂住，反而愈发显得威风凛凛。
台下观众不知就里，纷纷被这位八十多岁老寿星硬朗的英姿所折服，于是一片掌声、叫好声，打赏银子跌落舞台声连成一片，甚至几声尖锐的呼哨声，都显得有些黯然。
“老太太不减当年！好--。”
“辕门斩子，全家齐上，服了！”
“梨园世家！梨园世家！～﹍.
观众的喊声、铿锵的锣鼓声、焦赞孟良的传禀声，汇合在一起，借助徐徐的东风，震撼力愈加强大，连台下西南角的喧闹声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作者简介：朱选成，男，中共党员，大学本科学历，1981年参加工作，现任大荔县质监局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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