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哲学的尴尬
工程哲学的“尴尬”
桥梁网 发于:2021-03-30
摘要:
程哲学是关于工程的哲学,是工程师的哲学。然而,我们在学习、研究、 传播和普及工程哲学的过程中,却常常遭遇到一系列的困惑和疑问,陷入尴尬的 境地。笔者认为,工程哲学必须成为工程师们读得懂、想得通、学得会、用得上 的哲学,才能真正地指导我们的工程实践。分析工程哲学的尴尬,并不意味着我 们对工程哲学有任何的不敬和偏见;恰恰相反,这种立足于现实、以问题为导 向、追根究底式的剖析,以及贯穿其中的批判与质疑,或将成为我们打开工程哲 学神秘大门的一把钥匙。
CULTURE 文化
为什么要研究工程哲学
工程哲学是21世纪之初在中国兴起的一门新兴学科,李伯聪先生是奠基人,做了许多开拓性的研究工作,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西方学界却非常冷淡,很多哲学家对此并不买账。曲高和寡、一枝独秀,这虽然荣耀,却也尴尬。
美国哲学家哥德曼对西方文化有过深刻的反思。他尖锐地指出,从柏拉图至今的西方文化传统,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倾向,那就是“重理解轻行动、重思辨轻操作、重理论轻经验”。西方有很多伟大的哲学家和科学家,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哥白尼、伽利略、笛卡尔、牛顿、康德、黑格尔、费尔巴哈、达尔文、爱因斯坦……数不胜数;类似爱迪生、瓦特这样的发明家和工程师,却是凤毛麟角。
西方哲学家对于工程和技术也存在着根深蒂固的偏见。在他们看来,工程和技术都只是科学的附庸。因此,搞传统哲学研究的学者,除了科学哲学,骨子里是看不起工程哲学的;当然,也看不起技术哲学。
事实上,这种现象在中国也是一样。自古代以来,中国的读书人就一向瞧不起工匠,士大夫们就算对某种工艺品有些兴趣,也只是把玩鉴赏而已,而对其技术几乎全无兴趣,匠人们之间也全是靠口耳相传。顾准曾经说过,中国有许多好的技艺,却发展不到精密科学。盖因中国没有唯理主义,只有不成系统的经验,一种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技艺传承,这成不了“主义”,只能成为对于传统的因袭。
马克思说,“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作为当代中国的主导意识形态,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这句着名箴言,为以“认识工程、服务工程、改造世界”为己任的工程哲学研究奠定了思想基础;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持续进行的超大规模工程建设,为工程哲学研究提供了有利的社会环境和现实基础。
工程哲学究竟是什么
“工程哲学”究竟是什么?是“工程中的哲学”?还是“哲学中的工程”?或许,哲学界和工程界给出的回答是不一样的。还有一个更基本的问题,“工程”究竟是什么?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工程”,会有不同的解读。再就是,工程哲学研究中几个必须澄清的重要概念,如科学、技术、工程、数学及其相互之间的关系等等,现在还有“1-X元论”“本根论”与“本体论”的很多争议。这些问题和概念都非常重要,是工程哲学能否开门立户、成为一门独立学科的立论基础。
传统哲学是以研究being为中心的,而工程哲学则以研究doing或making为中心。传统哲学的基本问题,是要回答世界“是什么”,以及人类能否认识世界、怎样认识世界等问题;工程哲学呢,它的基本问题是“人应该怎么做”,以及人类能否改变世界、怎样改变世界等问题。
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这个着名哲学箴言肯定了人是认识和思维的主体。李伯聪说,“我造物故我在”,强调了人类的造物活动即工程活动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前提。传统哲学最大的缺陷,是迷失了“造物”这个重要的哲学主题。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提出了着名的“四因说”,德国古典哲学的开山鼻祖康德撰写了着名的“三大批判”,20世界最伟大的哲学家波普尔提出了关于三个世界的理论,他们的哲学理论无一例外地迷失了造物的活动和造物的智慧。
马克思说,“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经济、艺术、宗教等。”这的确是一个关于人生和社会的最简单、最基本的事实。以“造物”为特征的工程活动,都是围绕“衣、食、住、行”而开展的,目的在于改善人类自身生存、生活条件。
工程哲学是对人类依靠自然、适应自然、认识自然和合理改造自然的工程活动的总体性思考,是关乎工程活动根本观点和普遍规律的学问。之所以能够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是因为它研究的对象正是造物的活动和造物的智慧。
工程哲学的研究内容
李伯聪先生在创立工程哲学理论体系的过程中,可谓历尽坎坷。2002年出版的《工程哲学导论》,被认为是工程哲学领域的第一本系统性理论着作。他在绪论中感慨万千地说,这本着作是他二十年“坐冷板凳的产物”,这多少有些尴尬。
李先生早年是研究科学哲学的,他在工程哲学的研究中,充分地学习、借鉴、移植了科学哲学与技术哲学的许多概念和思路,这虽然无可厚非,却也有些尴尬。毕竟,科学、工程与技术是三个彼此独立的概念,工程哲学中有许多有别于科学哲学和技术哲学的特有概念和范畴,尤其是涉及与“工程实践”相关的诸多问题。
举例来说,目前无论在西方还是在国内,都广泛流行着对工程知识性质和特征的误解。许多人要么把工程知识和科学知识混为一谈,要么简单地把工程知识看成是科学知识的“派生知识”。这很遗憾也很尴尬,对认识论(注:国内外公认的观点普遍认为,认识论也就是知识论,这里的“知识”事实上主要是指科学知识。)的研究,历来都是哲学研究最重要的任务和内容之一,工程哲学当然也应该注重对工程知识的研究。
事实上,在人类的知识宝库中,包括工程规划、工程设计、工程施工、工程监理、工程管理、工程运行、工程维修、工程安全、工程信息、工程经济等方方面面的知识在内,工程知识是数量最庞大、内容最丰富、功能最“现实”的一类知识,是工程活动创造出来的、能够成为工程“直接基础”的“本位性”知识。
徐匡迪院士在《工程哲学》的序言中提出“工程师要有哲学思维”,那么哲学家是否也要有“工程思维”
呢!工程思维都有哪些特征呢?与之相呼应的工程方法,又将如何!科学家对自然真相的研究,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工程师呢,统筹兼顾、权衡利弊、综合比选、反复论证甚至妥协让步都是常有的事,因为工程问题的解决方案从来就不是唯一的,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毫无疑问,工程哲学应当高度重视工程思维和工程方法论的研究。
《易经·系辞》里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工程哲学研究,既要包含形而上的“道”,也要包含“形而下”的“器”,更应包含作为工程活动主体的“人”。尤其是对于“工程之道”的研究,需要阐明人类对于工程造物的总体看法以及工程造物过程中的“物理、事理和人理”,涉及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必须从工程理念、工程伦理、工程文化、工程美学、工程价值观、工程生态观等多角度来审视工程。
谁来研究工程哲学
目前,从事工程哲学研究的人员,主要有两个职业群体:来自大专院校与科研机构的哲学家与来自工程界的工程师(指专业从事工程管理、工程设计、工程施工、工程监理、工程检测等工程活动的工程人员)。当然,与工程项目相关的政府官员、工程投资者以及工程项目管理者,对于工程哲学也很有热情。
哲学家中那些专业从事哲学理论研究的学院派,大都是文科专业的毕业生,由于缺乏工程与技术方面的教育背景,也缺乏工程实践的经验,研究的成果往往与工程实践相脱节。个别学者把工程哲学当成“哲学中的工程项目”,在期刊杂志上发表的论文,与工程实践之间隔了一个太平洋。层出不穷的哲学术语,空洞的自说自话,对于广大的工程师群体来说,看不懂、想不通、学不会,也用不上,这真的很尴尬。
工程哲学从工程中来,到工程中去,当然离不开工程师的参与。问题是,工程师参与工程哲学研究,也遇到了许多尴尬。那些在工程项目一线的工程师们,基本上都是工科院校相关专业的毕业生,由于缺乏人文、历史和哲学方面的教育背景,很难得心应手地从事工程哲学的研究工作,只能“盲目地摸索前进”。
某些与工程项目相关的政府官员、投资者和管理者,他们热衷于对已完成的工程项目进行哲学分析,总结成功的经验,却往往刻意回避和掩盖工程中的失策、失误和失败。
工程就是哲学
目前,工程领域掀起了一股“学哲学、用哲学”的高潮。这本来是一件好事,现实的情况似乎有点变味。最让人尴尬的是,一批自称“工程哲学专家”的人,今日抛出一个哲学模型,明日提出一个哲学假设,庸俗地将工程哲学引进了死胡同。
不久前,笔者参加北京永定河新首钢特大桥通车后的专家会议,遇到了范文理教授。他送给我一本他的新书《钢结构设计原理》。这是一本专业着作,也是一本工程哲学着作,他把对工程哲学原理的深刻理解,贯穿到钢结构设计的每一个过程和环节之中,让人眼界大开、受益匪浅。一本好的教材不仅能够引领初学者走上了专业道路,甚至可以伴随他的成长,成为终身的良师益友。
工程哲学并非远在天边,就在我们的工程实践之中,也在我们的学习生活之中。正如美国当代着名哲学家卡尔·米切姆所说,为什么说哲学对工程是重要的?最深刻的原因在于,工程就是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