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诺德*柯斯拉 创始人肖像计划<Ep.3>>
创始人肖像计划 – 维诺德*柯斯拉 Vinod Khosla
第三期的创始人肖像计划，我们写一个当代狂人，柯斯拉资本创始人，维诺德*柯斯拉。估计各位中文读者都没有听说过他，但笔者光是想想他的传奇人生就激动不已，真是迫不及待想跟大家分享。
最早听说柯斯拉的大名是我在申请斯坦福MBA的时候。斯坦福商学院兔子不吃窝边草，很少招硅谷程序员，柯斯拉申请了两次都没有录取，第一次直接拒信，第二次的时候被放在了『候补名单』(Waitlist)上。
咱们年轻的小柯脸皮厚、不信邪，连续一个多月泡在了斯坦福商学院办公室走廊里，跟所有教职工都混了个脸熟，不停跟招生主任求情。到了开学那天，小柯还没走，硬生生凑到了开学典礼的现场，问主任：『今天开学，有没有人没来报道呢？』主任说有。『要是有的话，你要从候补名单里提档，被提档的那位肯定就错过开学典礼了啊，要不你干脆就让我进吧。』（似乎也有点道理哈哈）
主任从来没听过这种神逻辑，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学生，无语之下说，那好吧，你小子最好以后混出点名堂。没想到短短六年后，小柯的Sun公司就上市了，巅峰时候居然市值超过1100亿美金，在硅谷围着斯坦福建了四个巨大的办公园区，一时间风头无两。
Sun公司是做什么的呢？太阳微电子公司（Sun Microsystems），原名斯坦福大学网络（Stanford University Network, SUN），最有名的产品是 Solaris 操作系统、SPARC小型机处理器和Java编程语言，还是Unix和MySQL开源项目的最大贡献方。我读完计算机研究生，毕业的时候第一个拿到的offer就是去Oracle Santa Clara办公室，前身也就是Sun公司的Solaris团队，做企业级文件系统ZFS。
换句话说，小柯做的公司，最后演化出来的Java、Unix、MySQL，意味着如果你用过安卓，那就一定用过Sun公司的产品；如果你上过网，能读到我这篇文章，那么基本上也是拜Sun公司的开源数据库所赐。
如果说仅仅是搞出来全世界都用的操作系统和编程语言，我也不会拿出来一节《创始人肖像计划》写柯斯拉的，柯总的传奇和霸气人生，在公司上市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1986年，31岁的柯总出来加入了传奇硅谷风投KPCB（凯鹏华盈）。无巧不成书，几十年后，之前凯鹏华盈中国区的大老板周炜投了我们的创业公司的A轮。那个年代的KPCB是VC之王约翰*杜尔（John Doerr）如日中天之时，连续投了亚马逊、网景和谷歌，杜尔老哥光是分carry就分了几十亿美金。柯总也投得不错，加上自己做的天使投资，真的有点『点石成金』的意味呢。看看99年时候柯总演讲的幻灯片，有一种人生巅峰的错觉：
一共投了26单，有8单回报率193倍，总体『成功率』超过70%！
那时候的柯总，还是太年轻，没有经历过周期。
很快，2001年，互联网泡沫破裂，Sun公司最后被不到百亿美金贱卖给Oracle，偌大的总部办公区也被Facebook拿下来。小扎留了个心眼儿，在放自家『大拇指』招牌的时候，用的还是Sun公司的招牌，只不过转了个个儿。那意思：当年牛气哄哄的Sun公司，以后也会迅速被遗忘了。
到了2004年，柯总石破天惊融了2000年以后最大的一个fund，成立Khosla Ventures。毕竟当年的IRR还是有点高，Juniper Networks一单就返了70亿美金给LP，所以还是大喇喇横行江湖。
这几年，柯总又频繁出来讲话。其实他投的不是特别好，最近的超级大单不多，也就中了Square。而之前和KPCB一起看的清洁能源，最后基本上全都挂掉了。但是我觉得他的人生，非常有信仰、有哲学，是一个喜欢『唱唱反调』的创业者学习的绝佳样本。这里花一些篇幅记录：
人生哲学1
不放弃，死磕到底
小柯25岁刚创立Sun公司的时候，听说有一个大订单马上要被竞争对手抢走了，二话不说上红眼航班飞机，从清晨就赖在客户公司的前台不肯走，狂打电话。直到晚上9点钟，客户CEO出来想把他赶走。没想到见到人之后他就软磨硬泡，硬生生说服人家撕毁之前签好的合同，到第二天凌晨5点，他们居然签了一份手写的合同。
这个精神和他早年申请MBA、拿美国绿卡都是一样的。极大的自信和不屈不挠，居然真的就扭转既成事实了。所有人都不信的事情，居然就真的能发生。
小柯25岁那年，很传奇的劝说后来十多年担任谷歌CEO的Eric Schmidt加入，成为Sun公司的前10号员工，做一个基层技术经理。当时Sun公司那个创始团队，真的是群星闪耀。
人生哲学2
Brutal Honesty 残酷的坦诚
柯总在说难听的真话的时候，从来不考虑对面的感受。他曾经当着一屋子的医生，告诉他们医疗行业以后99%会被人工智能取代。也曾经指着500强的CEO鼻子骂他们没有一点脊梁，被华尔街时报的一个记者就能改变自己的经营策略。
最难忘的一次，他在一个创业公司的董事会上残酷的指出，创业者现在创业的方向是注定失败的，然而董事会上另外几个投资人只想着和稀泥，想着公司反正账上还有很多钱，不愿意说真相。四年以后，那个创业者碰得头破血流，找到柯总说，当年要是听你的就好了，我就不会浪费四年的青春，也不会让这么多兄弟陪着我撞南墙了。以后创业，一定拿柯总的钱。
人生哲学3
Belief System; Having a point of view 有信仰，有立场
最发人深省的是柯总的坚定信仰。在Juniper Networks的那一单上，他是这样复盘的：当时整个互联网的标准正在制定，AT&T联合AOL指引了一条路叫ATM Protocols，是一个有点类似于今天苹果生态的封闭网络标准。而Juniper倡导了一个完全开放的TCP/IP Protocols，让任何公司、个人都可以建立网站和节点。那时候他们做了市场测试，没有任何客户在ATM和TCP/IP中间选择后者，然而Juniper创始人和柯斯拉都坚定不移的相信互联网应该是开放的。所以他们all-in了。实际上，当时柯斯拉给KPCB合伙人们的信息里，彻底略过去了市场调研这一段，就是闭着眼睛投啊！
我最近常读毛泽东的创业史，有个很明显的感触：共产党和土匪、地方军阀就是不同，《毛泽东传》里有很多细节。共产党的队伍就像后来的苹果公司，说回来硬件公司都是做电脑、做手机，但是那边有多少个手机厂商抢市场份额，多少个军阀抢地盘、抢钱粮。这边的苹果、共产党，那是截然不同的物种！
力量来自于一些很玄乎的东西，有点像宗教、信仰，创始人真的信了，创始团队跟着信了，反向筛选掉信仰不坚定的，就创造出了现实扭曲力场。
最后的胜利，不是因为哪边多多少条枪、哪家公司多多少钱，而是理念，信仰啊！
毛泽东是个绝对的contrarian，经常在发言中站起来说在场诸位全错！但是革命的道路无比的曲折，他有多少次被打倒、被夺权，最终还是通过信仰的武器，统一全党，统一全国。
柯斯拉虽然成就和境界远远不如毛泽东，但是他的人生，信仰无比坚定，眼神里永远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芒。
人生哲学4
做最能改变世界的事情
在柯斯拉比较新的一篇90分钟阅读时长的超长博客（https://medium.com/@vkhosla/reinventing-societal-infrastructure-with-technology-f71e0d4f2355
）中，他又一次重申了自己的理念：所有硅谷人、所有创业者们，应该投身到用技术改造社会运行的基础设施的事业中去！
与其做一个成功率很高，但是成功之后只有金钱价值，没有对社会产生意义的公司，为什么不做一个真正伟大的项目呢？
柯斯拉、Naval和我最近都殊途同归到一个特别简单的思路：根据GDP决定社会最需要的下一个创新在哪里。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总结：一个行业GDP高，其实不是好事情。这说明这个行业的产出还没有达到完全的充裕。其实，GDP和人民生活的幸福是不直接相关的。举个例子：拿破仑时代铝制杯子是贵族专属，制铝极为昂贵。但是后来电解铝普及、电力过剩之后，就没有人再愿意用铝杯子了。
人们生活中最宝贵的物资，其实都是很便宜，甚至于不要钱的：阳光、空气、水，都是免费的！而社会越发达，农业在GDP中的占比越低，就是这个道理了。
我们需要做的是，用技术改造GDP占比最高的行业，『颠覆式创新』，大功告成之日，这个行业在全社会的GDP占比就下降了，这其实是大好事。
我去中国国家统计局和美国统计局的网站上下载了原始数据，做了下面的两张表，是2019年中美的GDP分行业饼图。让我们从最大的饼开始下手吧。
柯斯拉总结的列表是：1) Transportation and related city services 2) Health, disease diagnosis and management, drug discovery 3) Manufacturing, Construction, Buildings, building efficiency and cities 4) Food and Agriculture 5) Financial, insurance and legal services 6) Energy 7) Consumer consumption items, services, education, durable goods.
这七个大方向，都是亟待切入的。他和彼得蒂尔的境界相似：『We wanted flying cars, instead we got 140 characters』（我们想要飞行车，然而得到了140个字符），多么的讽刺。
写在人生边上
Work life balance by dividing life into 15 min episodes
柯斯拉事业大成之后，就开始思考如何更好的生活、如何自处于这个世界。他有个很有趣的设计：给自己的每一天划成15分钟的格子（后来叫番茄法则？），然后由他的助理安排每个15分钟做什么。
他给自己设计的是，每天要有至少1个小时陪孩子，每次多做不到。看了自己的格子，发现有太多的15分钟商业会谈、商务旅行的重要性不如陪陪孩子了！于是真的做到了忙里偷闲陪家人。
很多人的梦想是，成为亿万富翁以后，退休去海边。柯总也尝试了一下，结果发现鸡尾酒好快就喝腻了，『我其实最爱看科学论文』（此处插入科学宅的淳朴快乐笑脸表情）。
于是，他就真的开始读科学论文。把投资基金的方向定在自己想要探索的方向，每个月读几十篇论文，跑到这个方向的最前沿之后，再去摸清这个行业比较有希望的公司，然后下注。一直到60多岁，还是坚持不懈，努力读论文，因为热爱科学技术。这才是『工作生活结合』嘛！
总评：B
我给柯总轰轰烈烈的一生打一个B。我觉得，他最让人佩服的地方，也同时是他最大的缺点：他的桀骜不驯，坚决不妥协，为自己的信仰不惜得罪所有人。人们爱他是因为此，恨他也是因为此。
在这里引用一段金庸写独孤求败一生的四把剑，也代表着四重境界。
第二片石片上没有剑，下面写着：「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悔恨无已，乃弃之深谷。」
剑魔独孤求败的第三把武器：「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外表黑黝，剑身深黑之中隐隐透出红光，三尺多长，共重八八六十四斤，两边剑锋都是钝口，剑尖圆圆的似是个半球。
我觉得，柯斯拉一辈子都在用第一把剑，端的是凌厉非常，然而没有习得『苏格拉底辩论法』，还是没有悟出亢龙有悔的真谛，也是有点可惜的。要知道，富兰克林可是二十多岁就发现，凭着自己的聪明赢得口舌之争，并不能成事。
我现在在修炼富兰克林的方法，做事说话给对方留余地。即使你有信仰，有『现实扭曲力场』，也要细细做工作，讲方法，不能操之过急。当时毛泽东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太超前，因此被三人团夺权。后面即使一次次的证明他是对的，但是为了说服周恩来，也是整夜整夜的谈话，再召集扩大会议，才有了古田会议的拨乱反正啊。
总结，柯总一生过于刚猛，也确实吃了这个亏，不管是互联网泡沫还是清洁能源投资，但是他早年间创业过于成功，实在悟不到谦虚之道，也是难免吧。
综合：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