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记忆的温情时时流淌

今天在家撸着袖子打扫卫生。很多被冷落了许久或者翻腾了多少次也没有找到的书籍,很惊喜地又见到了。

大学时期去文艺路古旧书摊10元钱买来的一厚沓《小说月报》,一年十二本的线装合订本,纸质已经发黄,但更见珍惜。捧在手里,二十多年前的情景依旧那么清晰。

那时候的大学生活不比现在的浪漫,除了去泡刚刚兴起的录像馆里看火爆的香港警匪片,周末去联谊学校看电影或者跳舞。对于我这样的山里出来的农村穷小子,是没有机会也没有兴致去掺和那些娱乐活动的。那时候,我经常泡学校图书馆,周末时候会从学校操场处后门溜达出来,向西转过公路学院,然后直入店铺林立的文艺路。

文艺路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布匹批发市场。我才没有什么心思去搞什么布匹批发,我是无意中发现了路中段处路东,有几个相邻不远的古旧书籍批发店铺。那里的书籍杂志,大多是原来大国有单位图书馆里退下来的,被人收购到这里来卖的。在那里,你可以淘到很多让你意外惊喜的东西,尤其是你很可能一生也见不到的字画和老版本的文学书籍。

这个无意中的发现,陶醉了我,美好了我的整个大学生活。

一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东汉王充的《论衡》,简装本,淡蓝素雅地封皮,我乍一看到就马上被吸引住了。——这本书我在学校图书馆已经借到读了,因为太喜欢,打算不还图书馆了,宁愿以丢失的缘由,按照书价的十倍赔偿的。那样算下来,快30多块钱,几乎是我两个月的生活费了。尽管心疼,但都豁出去了。

挤过很多人,我几步跨过去一下子拿到手里,细细地翻看。脑子里在急速地盘旋,“这本书3元钱不知道能不能搞到手?”脸上却要装出一副不太在意的神情,努力地想要让老板,一个中年汉子,摸不透我急于想得到而不让价。

那时候我所谓的狡黠心思和举动,一定很低劣,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搞笑。记得那天我把《论衡》拿在手里看了两个多小时,店里读者只剩三五个人了。我自己实在不好意思这样耗下去了,便把书攥在手里,跟老板纠缠讨价,最终的一句“我是个穷学生”,和一位戴着眼镜的老人的帮忙,终于以3元的价格买到了这本书。

那天回到学校,我激动得整宿睡不着觉,快要天亮的时候,才把《论衡》放进自己的“保密柜”(上大学时,家人让我带了一个家里的木柜,可以存放衣服等贵重物品,我用来储存重要书籍)。

《黄自元楷书九十二法》,黑底拓帖本,纸质泛黄,其时是躺在一摞杂志的最下面的。那时候教授我们书法的是陕西省著名书法家李正峰老师,课堂上讲授颜真卿的《多宝塔》,我却总深陷在欧阳询里,到处搜寻有关欧体的字帖。李老师在课堂上讲评学生作业的时候,对我的评价是,“字结构可以,有形。”现在想来,真是悔死了。我没有好好珍惜时光,把老师的指点领会研读,好在笔记都还在,老师说过的话都还记得,还可以在重读中温习昔日的师生情谊。

记忆最深的,是老师讲过跟贾平凹站在西安城南门外雪地里谈论书法的一个对话,是有关书法宝盖头的写法技巧的。

老师指着枝头上的一只麻雀,对身边的贾平凹说,“你看那只麻雀,在它低头要努力用嘴去衔自己肚子最底下的羽毛的时候,就是宝盖头勾笔的最佳角度。”

现在想来,依然温情暖暖。

古旧书店里书摊上,我为能淘到心仪的东西窃喜,也艳羡别人的收获。

一次,一个画家模样的中年人,那天执意要把一叠画纸买下,宁愿多出一倍价钱。我感到很惊奇,放下手头的书本也围拢过去看个究竟。原来是何家英习作底稿,都是很平常的类似于牛皮纸一样厚而结实的纸张,大概十数张吧。我凑近前细看,全是何家英农村劳动实践期间随笔而成的写生,只有落款,没有印章。

对于何家英,我不太了解,所以很纳闷那个人那么诚挚的坚持。后来查阅资料,才知道何家英是被誉为“当代工笔人物画最具代表性画家”,是中国近30年来最杰出的画家之一。就因为是习作,才更见其珍惜!

都说大隐隐于市,原来,很多宝贝都藏在平常无奇的地方啊!

人其实是一种很念旧的动物。看着是在向前奔,眼睛却老是喜欢往后面看。未来让我们精神饱满,回忆却让我们活得很有滋味。

忙碌总是让我们疏忽了许多,真该有更多这样的时候,让我们把沉寂的记忆翻阅一遍,走回到记忆里再生。

中午的阳光很好,我还在回忆里沉醉,妻子和儿子喊我吃中饭——“搅团”。我幡然醒悟,回忆给我们的哲理不就是:

那时候我们吃搅团,是为了生存;今天我们吃搅团,是为了生活!

(作者简介:陈启,号南山白丁。大学本科学历,中英文兼修,供职于陕西西安惠安中学。文风力求散淡,干净,活力。诗歌《船夫之歌》获首届诗词楹联大赛二等奖,古体诗《关中汉子》、《题画诗》“繁花难掩层绿”分获第二、第三届一等奖;散文《酸汤挂面》发表于《教师报》(2016年12月14日),《乡下女人》、《小镇》在不同刊物发表。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2008年发表于《中国音乐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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