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等一朵雪莲 【07同题·小说】
等一朵雪莲
文/蘑菇
新来的小战士今年18岁，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见到雪山。他的家乡远在福建，那里有一年四季苍翠欲滴的翠屏山，亚热带的季风吹过时，带来充沛的雨水还有大量的氧气。
他来到这个哨所还不到十天，每当休息时他最喜欢站在哨所前，凝视不远处的雪山。天气好的时候空气格外干净，湛蓝的天，没有一丝云彩，干净地像平静的海面，山也会变得近了，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一把山顶的积雪。
可他头痛欲裂连伸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他从海拔几十米的家乡到海拔5000多米的连队，青灰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都在诉说他的不适应。然而他并不颓败，他眼睛雪亮，盯着雪线喃喃自语：“在那里会不会有雪莲？”
从新兵连选了他的营长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把冬帽给他戴好：“头疼也不能把帽子摘了，零下二十多度，你图一时痛快，留下病根怎么办！”
营长不过三十多岁，看上去却比小战士年近五十的父亲还苍老。哪里有什么高原红，有的只有黝黑的脸庞和干裂的一块块蜕皮的面颊。他的皱纹很深刻，皮肤又粗糙得离谱，小战士不由想到翠屏山上那百年松柏的老树皮。
小战士也很黑，黑里透着青。黑是因为没遮没拦的紫外线的暴晒，青是因为缺氧。他像一条脱水的鱼，喜欢张着嘴巴大口呼吸，可这并不能缓解窒息感觉，干冷的空气反倒让肺泡快要炸裂。营长教他用鼻腔深呼吸，数五下，深深地吸进去，再数三下，慢慢的呼出来。营长说人的肺也得锻炼，高原上的人肺都会变大，等适应了高原缺氧的环境，再到内陆还会醉氧。
“晕乎乎的，像喝多了酒，老想睡，睡得死沉死沉。”营长满怀憧憬描述着醉氧，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小战士也想醉氧，自从来到哨所，他整宿整宿睡不着，头疼，疼得他真想拿脑袋撞墙，刚开始营长还叫他吸几口氧，吸了氧就不疼了，可慢慢的营长让他吸氧的次数越来越少，营长说得让身体适应，不能老指望着靠别的东西，要不哪来的意志力和战斗力。
毕竟还是个孩子，心里总有些奇怪的念头让他莫名地高兴起来，他突然咧着嘴笑了起来，问道：“营长，您在这里这么多年，巡逻的时候见过雪莲花吗？”
“见过，等过些天我带你去前哨班，那里有雪莲。”
“雪莲真那么神奇，像武侠小说里说的一样能起死回生？”
“那谁知道，咱也没研究过这啊。不过要说神奇还真神奇，咱这里算是生命的禁区，年均温度零下二十多度，能活下来的怕是只有雪莲和天上的老鹰了。”
“真想看看这么神奇的植物。我能不能摘一朵带回家给我妈看看？”
“你说呢？”营长故作严肃。
“嘿嘿，我也就说说，我知道雪莲能活在这里不容易，咱肯定不能摘，营长，等您带我巡逻的时候如果遇见了开花的雪莲能不能帮我拍张照，我把照片发给我妈也是一样的。”
“开花的雪莲可不好找，五年以上的雪莲才能开花，它也难啊，零度发芽，三到五度生长，就咱们这气候，五年时间真正能生长的日子也就八十来天。又不是萝卜白菜，哪有那么好遇到。”
“不怕，营长，我要像您一样扎根在这呢，总有一天我能遇到开花的雪莲的。”他笑着，白白的牙齿闪着雪峰的光泽。
“有志气是好的，先把今天的饭吃了，今天的吃饭大比武你可不能再当老末，身体素质不过关，我照样把你退回去。”
小战士孩子气的脸在听见吃饭的一瞬间皱成一团，苦着脸说：“营长，我真吃不下，嘴里一点滋味都没有，别说我吃不惯大馒头，就是山珍海味我也咽不下去啊。”
“难为你们这些南方兵了，大米饭没馒头管饱，也没有馒头热量高方便携带，咱们哨所合格的兵就得能吃大馒头，吃不惯慢慢练。咱吃一个及格，吃两个良好，你要一顿吃三个馒头我给你记优秀。等你优秀了我就带你巡逻！”
“说出去别人怕是都不信，吃馒头居然也是咱的训练项目，嘿嘿！”
“傻孩子，咱可是守护国境线的人，只要咱们出现在边境线就是对主权的宣誓，对国土的捍卫，吃不下就没有好的身体素质，没有好的身体素质连边境线都走不到，怎么保家卫国？怎么，这点苦都吃不了？”
“吃！馒头能吃，苦也能吃，当兵怕吃苦还当什么兵！”他像宣誓一样大声说着，有些气喘，却回声阵阵。
营长笑得像个慈祥的老父亲，伸手拍了拍他厚厚的军帽说道：“人不大，语气挺大。”
小战士急了，梗着脖子说：“营长您别不信，您走着瞧看我到底能不能吃苦，我这就吃馒头去！”
营长笑着和他一起往营房走去，掀开厚重的军大衣，从常服口袋掏出了个桔子，塞到战士的手里。桔子带着营长的体温，这温度虽只存在了片刻，但小战士发誓他真的感觉到了，哪怕隔着厚厚的手套。
“桔子！”他惊喜地叫道。一把摘了手套，把那颗有点蔫吧不再光鲜的桔子捧到嘴边，深深地嗅着橘皮特有的清香。他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皮，嘴唇上干裂翘起的死皮像一把把小锉刀，让舌尖麻酥酥得疼。
“营长，这是昨天午餐配发的水果吧？我吃过了，您留着自己吃。”桔子小小的，在他掌心里闪着橘红色的光芒。
“把它吃了，这是命令！你才来，身体不适应，多吃点水果补补维生素。你们南方人吃惯了水果，咱们条件艰苦，运输不易，水果蔬菜只能数着个儿计划着分配，没法叫你敞开吃。我不一样，我们西北人不爱吃水果，甜了吧唧的，有萝卜土豆就够了。”
小战士的眼眶有点湿润，他想起了家乡的父亲：“营长，您怎么跟我爸一样啊，我爸也像您这样，有好吃的总说自己不喜欢吃，就要我吃，我要不吃他还训我......”他有些哽咽。
“想家了？”
“没，没有，部队挺好，和家一样。”
“傻样，这有啥嘴硬的，想家不丢人，我也想家，想你嫂子，我不觉得丢人。”
“营长您给我说说嫂子呗，我以后也找个嫂子那么好的媳妇儿呦！”他仔细的，小心翼翼地把桔子皮剥开，闻了又闻，就是舍不得送进嘴里。
营长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阵阵悸动，看着远方说：“我要结婚早点我儿子怕比你也小不了几岁，我三十好几了，终于要做爸爸了！”
“真的吗？这么重要的事儿营长您怎么还不休假去看嫂子啊？小心将来嫂子不叫您进家门。”
“不会，你嫂子不会，她是最好的女人，是我愧对她。她一个人又要照顾老人又要照顾肚子里的孩子，聚少离多不容易啊，可她从来没抱怨过也从来不逼着我申请转业。我欠她太多，可咱们假期有限，我想等孩子快出生了再休假，好好照顾她娘俩。”
战士把桔子瓣含在嘴里，清凉甘甜。“等我休假了我也去看嫂子和侄子。我妈生我妹妹的时候我已经懂事了，说是十月怀胎其实也只有九个多月，算起来和雪莲花生长的时间差不多啊。营长，您说那时候雪莲该发芽了吧？”
“傻小子，等你能上到雪线那再说，走，先吃馒头去，不说三个，今天至少得把一个吃完，不许剩！”
“是！”小战士响亮地回答道！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