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读诗经(30)日月
战国末年的伟大诗人屈原,曾把自己对历史、对现实、对人生的哲学思考,一口气用一百七十多个问题对天发问,真是“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而早于屈原四、五百年的女子,在她的“日月”将倾之际,用尽她一个弱女子所能发出的全部心声,向天呼喊,写出她的“天问”
国风·邶风·日月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
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
胡能有定?宁不我顾。
日居月诸,下土是冒。
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
胡能有定?宁不我报。
日居月诸,出自东方。
乃如之人兮,德音无良。
胡能有定?俾bǐ也可忘。
日居月诸,东方自出。
父兮母兮,畜xù我不卒zú。
胡能有定?报我不述。
《日月》是一位弃妇之作。古代现代多认为卫庄姜失宠于庄公而作。只是我觉得诗歌的情感是共通的,而这首诗没有明确的信息为庄姜失宠所作。不能因为它出现在邶风或者它在《燕燕》一诗附近,又因为庄姜有类似经历就认定为庄姜所作。庄姜一位有才华有颜值有德的奇女子,她曾身为齐国公主,高处不胜寒,在异国他乡嫁给一个残暴且对她毫不珍惜的男子,这是她的不幸,但在她高贵的身份,古代政治婚姻束缚下,这也是命运所使然。《日月》是一位遭到丈夫无情的抛弃而又无能为力,但同时心里又期盼对方能回心转意,在矛盾心理下,她也不失理性,知道对方“德音无良”,全诗四章,每章她反复感叹:“我这样痛苦的生活什么时候可以安定下来?”,撇开所谓的庄姜失宠自伤而论,这又何尝不是每个婚姻中不幸福的女子的共同的心声,诗的魅力也在于此,穿越时空,同一轮明月下,今人古人,所以在婚姻中受到伤害的女子的共通的心声。但我觉得《日月》真正的优秀在于,全篇没有一句指责抱怨,她没有因此谩骂丈夫,从头到尾,这位被弃的女子表现极好的修养,她只是一唱三叹的感叹自己的这种生活何时可以安宁。在第四章,这种痛苦至绝望中,她呼唤父母,甚至有埋怨父母生我而不能一直养我终老,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埋怨和责怪,而是近于绝望中,父母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她唯一可以与之倾诉的。
全诗前三章,以日月起兴,日月的光芒照耀万物,而这位女子,她的日月是谁,她的日、月就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却离她渐行渐远,不再象原来一样对她。前三章她丈夫和她的关系内容一层层加深,逝不古处(不再象原来一样好)逝不相好(不再好)德音无良(连一句好话都没有),他们的关系慢慢走向形同陌路。而这位女子的心情,却在矛盾的纠结中,宁不我顾(难道不顾念我)宁不我报(难道不报答、善待我)俾也可忘(我要把他忘了),她真的能够忘吗?其实,从第四章,她在绝望后对父母的控诉后,仍在寻求内心的安宁,仍在期望报我不述,就算没有感情,难道不能顾忌道义,遵循礼教,起码相敬如宾的夫妻。
方玉润《诗经原始》中评论:“一诉不已,乃再诉之;再诉不已,更三诉之;三诉不听,则惟有自呼父母而叹其生我之不辰。盖情极则呼天,疾痛则呼父母,如舜之号泣于旻(mín)天、于父母耳,此怨极也。”
什么是呼天,舜之号泣于旻天呢?舜是“五帝之一”,尧将自己的帝位禅让给了舜,因为舜是一位贤德之人,还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了舜。但是舜作为一个儿子,在家中的命运颇苦,他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他的父亲又娶了一个女子,生了个儿子,父亲、继母和弟弟三人天天就想着怎么害死舜,怎么置他于死地。《史记》中记载,舜的父亲让他到房顶上修补屋顶,然后就在下面放火要烧死他,舜拿了一个斗笠,跳下来才逃过一劫;舜的父亲又让舜去挖井,舜在井底的时候,他父亲就在上面往井里扔大石头,想要砸死他,还好舜聪明,从井边上挖了一个通道,才得以逃命。所以舜才会去田野里哭嚎:“即便我是一国之主,什么都有了,但是我仍然得不到父母的爱啊,这种忧愁是即便我拥有天下也无法消除的。”
《孟子》“舜之号泣于旻(mín)天、于父母。”
《日月》篇解读完,这次我没有象往常拟清字句,因我认为,诗经距离现在太远,就算是字词疏通,很多版本也是不同的,就算相同也无非互相借鉴,而诗经的品读,更重要在于自己体味诗的内涵,诗的情感,这种情感不是枯燥的字词所能表现的。这也是我不愿意将这首诗认为是庄姜自伤之作的原因,诗是全人类的感情的表达和宣泄,又何必拘泥于某件事某个人呢。反复诵读,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同的诠释。
总结:
《日月》主旨:弃妇自伤
由《日月》的哭天于父母,到舜故事(号泣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