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是一代人幸存的方式
“我就看着你啊，我每天看着你啊，看你怎么展示你自己，你天天发你滑雪、潜水、过中产生活，你好好看看这儿，装什么中产生活。”——《大象席地而坐》
遗忘是一代人幸存的方式
仿佛所有人都度过那一天
那不存在的一天
一代人的墓志铭
以遗忘作证
以失去作为重生
以烈火作为长夜
总是在每年的特定时刻
夜晚的吹哨人齐齐亮相
惊醒，刺痛
又在醒来时空空荡荡
总是一场下不尽的雨
让废墟上的墓地
长出满山鲜花
我们曾置身那片雨幕
在太阳凶猛的前夜
以沉默
在不知应该赞美
还是回避的时刻
惠存那重击
直到某个火光升起的瞬间
不检点的灰烬缠绵的时刻
人们再度记起——
那存在的一天
以不存在的形式命名
仿佛所有人都度过那一天
那不存在的一天
再次见到她，是在一场葬礼
租房的说
她的弟弟被捅了二十刀
其中两刀
刺向心脏
弟弟走的前一周
向他借了两百块
他后来经常给弟弟的微信
转三百块钱
一次又一次
收到退款的通知
弟弟永远活在那条街道
杀死他的人活在大雪天
租房的说
打架在那时很常见
譬如辍学、站街、抢劫
譬如失业
故乡的黑夜跟冬日一样漫长
无所事事的人在大街游荡
不知该仇恨谁
不知如何等死
租房的说
他喜欢的人有一天走了
再次见到她时
是在她弟弟的葬礼
她的弟弟说着说着就没了
他们一起的日子永存于过去
废墟之上的人们
共同遗忘一些事情
在记忆的拆迁中
重建历史的构造
告别革命
告别集体主义
告别铁道
告别漫长的黑夜
他们一次次投奔南方
但在再次相逢的那一刻
他们发现黑夜依旧漫长
犹如弟弟之死
焦灼着共同的内心
那个女人说
她在电话里得知了弟弟的死讯
租房的说
她的弟弟被捅了二十刀
我们的罪
太阳永在人的头上
我们的罪无法消除
一把斧劈开冰河
诗人要活在他选择的时代
生活
有一段时间
我每次下楼都能看见
一对卖炒粉的夫妇
无论天冷还是天热
他们都在那里
做街上最好吃的炒粉
有一天
推车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
我才重新看到它出现
大爷乐呵呵地问
要加什么料
我终于又能吃到
这条街最好的炒粉
网络生活
打开手机
无人喝彩
朋友问
怎么没人评论
你说
网不好
黑暗成为我的一部分
当我习惯了躺着
我就不喜欢站立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
沉入黑暗，直到
黑暗成为我的一部分
我开始害怕光亮
一个成为武汉人的时刻
你见证了某一年春天
人们对武汉人的惶恐
你在某一刻发现
自己也是一个武汉人
或者每个人生命中
都有一个成为武汉人的时刻
恶鸟
你当化作恶鸟
向夜晚飞去
拒绝太阳的恩赐
直到落地的那天
想起马雅可夫斯基
我们活着的时日
已到尽头
往后余生
都只是自我欺骗
会有一些活着的瞬间
大部分时候只是生存
每当我尝试清醒
幸福就离我远去
南方感觉
她是为了逃离沉重而来到南方，但在梦里，她的沉重就像附着在皮肤上的雨丝，如此轻盈，又密集分布，令她在过去和现实的缠绕中，滞留在群人离散的回南天。她撑伞前行，不知所到何方。一片生长蘑菇的雨林，一段未被修缮的道路，她情愿自己迷路，在疯长的绿色和红色间沉溺。呢喃着喘息的镜像中，她看到一条龙，一条乳白色的巨龙，在巨大的阴影下，氤氲出焦灼和黏稠的气息，又在片刻失去形状，消失无踪，每一处草叶茂盛的地方，却都遗留着它浓烈而危险的味道。像是蒸发，幻化成无声无息的雾气。你在艳阳天闯入，跳进一段燃烧和雨水的梦。蒙住双眼。唇边是灯笼草的苦香。嘶嘶，嘶嘶，耳边想起巨龙的召唤。你惶然惊醒，意识中仍是记忆的碎片在刀割。
速写
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你在写作，你的写作就是有意义的，只有通过写作，才能找到那个人。
她爱上的其实是失败
我对很多个男人说
你可真厉害
看他们说没有
脸上又得意的表情
我心里想
说谎真的可以不脸红
我听很多女人对男人说起
前任男友的不堪
男人一脸正经地回应
这男人真不是人
女人问，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男人说，真不是，至少我不是
心里想，还真是
一个男人以为女人爱上他的才华
女人私下对我说
她爱上的其实是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