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品鉴】青玉鸟形佩
青玉鸟形佩，玉器，西周。高2.5厘米，宽2.4厘米，厚0.5厘米。三门峡虢国墓出土。现藏河南博物院。
青玉鸟形佩
“三门峡虢国墓位于三门峡市区北部一道路呈西北——东南的土岭上。”发现于1956年，先后经历了五次钻探和两次大规模发掘，发掘了252座墓葬，其中有国君墓、国君夫人墓、太子墓，也有大夫与士一级的贵族墓葬，同时出土了大批精美玉器。其中鸟形及鸟纹玉器数量可观，令人瞩目。
此玉鸟佩出土于三门峡虢国墓地中的虢季墓M2001，根据《三门峡虢国墓》资料编号为M2001：623，出于内棺盖上，青白玉、浅冰青色略泛白，有白色斑点，微透明，呈耸肩收翅站立状，单爪着地，尾羽朝下，圆眼，平喙下部有一圆穿，可佩戴，为佩饰，扁平雕，正背面纹样相同且均用大斜坡式阴线雕刻，鸟形配接近四方形，从其纹样雕刻手法及造型来看，此玉鸟佩为西周中期典型工艺特点。
虢季墓M2001：623 青玉鸟形佩线图
虢季墓M2001：623 青玉鸟形佩拓本
“鸟纹作为玉器的装饰最早产生于新石器时代”，以鸟为母题的装饰贯穿古今。在人类早期，人们生活在严酷而未知的生活环境中，生产力和生产方式都极其低下，人们的认识能力与思维方式亦很简单，他们对未知而神秘的自然产生敬畏与崇敬的双重心理，并逐渐激发了原始信仰和审美情操。
对于人们自身没有的能力，如鸟类的飞翔与水中的游鱼都是人们所向往与崇拜的神奇力量，另外，远古时期人们的生活仅仅是保证最基本的生存需要，发展生产力极其需要人口的旺盛，这是当时人们的首要追求，鸟类鱼类蛙类等的繁殖能力是人们崇拜与羡慕的，人们对于繁殖能力强的动物心怀崇拜，他们将这种敬畏和崇拜的情感描绘在他们创造的器物中，不仅是一种装饰，更作为一种信仰和追求。
除此以外，日月星辰，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是先民们不可揣摩与预测的，人们目睹着太阳东升西落，日复一日，时隐时现，神秘莫测，同时鸟类因能在空中飞翔，时出时没，白日鸣嘈，黑夜投林，先民们认为这些同太阳相似的习性并非偶然，于是将鸟与太阳联系起来，经过他们思维的幻想与加工，鸟类便成为了太阳的替身与象征物，所以最早出现的鸟纹常与日纹一同出现，便有了“太阳鸟”、“金乌负日”等传说或称呼。最初的鸟纹形象出现于距今7000年左右的河姆渡文化中，发现了刻有双鸟图案的象牙器物上，中心有大小不等的同心圆，两侧刻有相望的对鸟。
河姆渡文化中刻有双鸟图案的象牙器物
以上是鸟纹产生之初原始先民们对鸟纹的倾向与喜爱的原因。
本文将鸟纹玉器及鸟形玉器通称为鸟饰玉器。鸟纹较鸟饰玉器出现的早，这在于人们对玉石的分家以及审美思想的发展等因素相关，最早的鸟饰玉器虽出现于新石器时代，但是新石器时代鸟饰玉器出土的相对较少，典型的有红山文化胡头沟遗址出土的早期的鹰形玉饰，良渚文化反山墓地带有显著良渚文化特色的鸟纹玉冠饰、玉琮、玉钺等常与兽面纹相结合。也有石家河文化玉器中的玉凤型环，出土于湖北石家河罗家柏岭新石器遗址。还有龙山文化中出土于湖南省沣县孙家岗的镂雕玉鸟。
红山文化胡头沟遗址鹰行佩
商代早期中期几乎不见鸟饰玉器，直到商代晚期，动物形纹样盛行，鸟饰玉器开始有了充足的发展，最典型的就是安阳殷墟，出土了大量精致的鸟饰玉器，此时鸟饰玉器形态已经开始多样化，不仅有单个鸟形象刻画的玉器，也出现了鸟兽形象合体，鸟与人形象合体等合雕玉器，充满神秘与威严，表现了人们对神秘未知力量的崇拜，也呈现着商代晚期玉器工艺的精湛，也开启了西周鸟饰玉器的先河。
比较研究
据所出的考古发掘报告以及相关资料来看：西周时期鸟饰玉器出土较为丰富的墓地有，陕西宝鸡茹家庄墓地 、平顶山应国墓地，周原墓葬、长安张家坡西周墓地，韩城梁带村墓葬，三门峡虢国墓地等都出土近千件玉器，其中鸟饰玉器占有重要的比例。其中虢国墓出土的鸟饰玉器大致时期为西周晚期宣王左右，而其他几座墓葬出土鸟饰玉器从早期至晚期都较为详尽。
对于玉器的发展蔡庆良老师提出：“西周的玉器共有三次变化，第一次出现在昭穆时期，其余两次则出现在西周中晚之际，以及西周末春秋初之时。” 鸟饰玉器为西周玉器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符合西周玉器整体的变化轨迹里，也有属于自己的造型纹饰变化规律。
本文将鸟形玉器分为四期：第一期为商末到西周初年武成康王时期为早期，周初鸟饰玉器的风格基本延续商末的遗风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是早期晚段有向中期演变的趋势；第二期西周早期晚段康王昭王到穆王时期为早中期之交，属于中期早段，此时鸟形玉器有了较大的变化，呈几何形图案化发展；第三期从共王到夷王时期为中期晚段，在延续早中期的风格的同时向多样化发展。第四期从厉王到春秋初期，鸟形玉器开始向春秋时期注重结构的重叠与回旋式样发展，为西周晚期。
第一期：殷墟出土的玉器为商代晚期的典型代表，绝大多数为大中型墓葬所有，大部分为墓主生前物品，作为地位身份象征标志之一。这一时期的鸟饰玉器身上的纹饰和鸟的各个器官都有夸张的神话性色彩且被刻画的很详细，在工艺制作和选料上颇为细腻。鸟饰玉器中神话形象的凤鸟居多，鸟形周边轮廓常饰有牙形饰，且带有花冠，臣字目则是商代晚期动物玉器中特有的，鸟喙多为尖状或较为硬朗的勾喙，鸟形体型较为纤细，圆雕浅浮雕较为丰富。线纹雕刻手法以减地凸起的阳线纹和较为尖锐的阴线刻为主。如妇好墓出土玉凤和1953年安阳市大司空村八号墓出土的一件商代晚期扁平体的浮雕玉鸟。
妇好墓出土玉凤
1953年安阳市大司空村八号墓玉鸟
第二期：为早中期之交，此时的鸟饰玉器产生了较大的变化，比较有代表性的是陕西宝鸡张家坡、茹家庄、竹园沟、纸房头鱼国墓地，应国西周早期墓葬时间大约为昭穆王左右，山东济阳刘台子西周墓葬也为昭穆王左右。这些墓葬出土的鸟饰玉器也极其丰富，出现的鸟形玉器多为扁平体，成对出现，身形肥硕宽短，多数呈三角形、平行四边形，梯形等几何图形，开始向图案化发展。臣字目已经从历史中逐渐消退，鸟喙部趋向短平，冠部补大体由之前的细长的或复杂的花冠简化为同此时宽肥的鸟体格相应的宽短形且较为概括的冠，大部分冠饰不再刻画细部，基本结构为向后上卷，一些几何形体的鸟形冠饰随鸟体融合于几何中。
鸟形身上纹饰多采用单阴线，单阴线为直线、切割、斜刀和打磨等工艺琢成，阴线多呈中间粗两头尖，尾部用直线工艺，胸前的翅羽常饰以斜坡式的粗阴线。鸟身上纹饰已经简单抽象化，从商末细致的带有神话感的云纹麟纹等演变成用阴线概括出鸟形各器官轮廓的玉器。雕刻所使用的阳线纹已经逐渐减少，大部分为单阴线，或为斜刀阴线或直阴线，线条较之前更加流畅自然。如茹家庄墓地里的BRM1甲20、21一对片雕玉鸟及张家坡墓地BRM1乙196、197成三角状对鸟造型。
茹家庄墓地BRM1甲：20、21玉鸟
张家坡墓地BRM1乙197 玉鸟
张家坡墓地BRM乙197玉鸟
第三期：这一时期张家坡西周墓地和晋侯墓地出土的鸟饰玉器以及周原部分地区的鸟饰玉器较为丰富，这一时期的鸟饰玉器从第二期的以几何形体为主或成对出现的扁平雕玉鸟出现了一些变化，但变化并不大，风格不再趋于统一，仍旧以扁平雕玉器为主，圆雕较少，一部分鸟形玉器的轮廓开始从规整的几何形变的轮廓圆滑，并且昭穆时期的三角形昂头挺胸的鸟形玉器已经几乎不见，长方形的鸟形玉器偏多，并且鸟体偏长，仰首的姿势较少，大多平视向前，以及长尾长条形的鸟形器较多。并且分叉的尾部较之前线条柔和更接近于鱼尾。
鸟轮廓仍然延续使用倒棱处理，有类似圆雕的效果，鸟形器身上的纹样多为双阴线或大斜刀式单阴线，阳线较少，以斜刀单阴线为主，以及粗细较为均匀的双钩阴线。一些鸟形器沿轮廓饰有刻度较深的单阴线，使得鸟形轮廓更加明晰精致,这是西周晚期线纹的主要风格，说明这时已经开始有晚期风格的发展趋势。
也可能由于出土地区不同，时代的发展使得玉器的风格开始向多样化发展，也出现了一些之前没有出现的样式。从已知年代墓葬出土的鸟饰玉器来看，一部分延续了早中期的风格，也有可能是前人遗留下的器物如从《张家坡西周墓地》已知墓葬M170为孝王夷王时期，M170：042玉鸟。
张家坡墓地M170：042玉鸟
第四期：西周晚期到末期的阶段，基本上延续了中期晚段的特征，一部分向春秋时期相互缠绕，交缠同体的表现手法，使得造型上显得精致华美，并且出现了新的雕刻技法。鸟喙部分，配合鸟形体结构的变化，平喙几乎不见。尾部同样根据鸟形的演变形成多样不拘一格的面貌，大宽尾分叉的样式已经几乎不见，但也能看出一些鸟形玉器由中期演变而来的迹象。
鸟形玉器圆雕与扁平雕刻都存在，依旧是扁平雕居多，西周末期和春秋初期的一部分鸟形玉器由于使用了刻度较深的阴线纹，使得刻纹清晰，有一种浅浮雕的视觉效果，使得玉器整体浑圆立体，对于轮廓的处理由原先的倒棱处理演变为沿轮廓刻画的强调线，鸟形玉器更是显得精致细腻，表明西周末期人们对视觉效果的要求进一步提高，并且鸟形玉器身上刻画的线条比之前三个时期的线条更加柔和与成熟，由斜刀阴线向深直的阴线发展，线条的打磨更加光滑细致。
虢国墓出土的西周晚期玉器特征较为明显的有虢仲墓出土的M2009：952玉鸟，已经采用镂空技术，并且形象已经脱离了原先无论是规整还是圆润的程式化的鸟形，此时的鸟形似乎更加注重形体的美感，较之前的鸟形玉器更加轻盈的视觉效果。
虢仲墓M2009：925玉鸟
综上所述，造型方面：西周鸟形玉器分为四个时期，西周早期的鸟形玉器继承了商代的遗存，圆雕较多，纹饰与造型都充斥商代威严、神秘以及宗教色彩。鸟形玉器的第一次变化大概发生在昭王穆王时期，鸟形玉器开始向西周中期体态宽扁肥硕的鸟形演变，脱离了商代的神话元素，以古朴简洁为主线，圆雕逐渐减少，扁平雕增加，向图案化与几何形体发展。鸟形身上的线纹只强调与区分鸟体各部分的特征，一些近乎素面的玉鸟，眼、翅羽、尾部等由斜坡线雕刻而成，有相互叠压的立体感，还增加了外轮廓的倒棱处理，视觉上有圆雕的效果。西周孝王夷王时期的西周中后期，基本上延续西周中期早段的风貌，一部分鸟形玉器开始由规整的几何形态的轮廓向圆滑演变，并且带榫和枘的鸟形玉器数量增加。西周中后期到春秋初期，鸟形玉器又一次明显的发展变化，回首形的鸟形玉器开始增多，写实鸟形减少，变形鸟形增加，多设计为穿插，回转，扭曲等结构。逐渐流行缠体共身的纹样，向抽象化演变并拉伸了鸟尾部的长度。
线纹雕刻方面：早期延续商朝的直阴线与阳线纹，到了中期，双阴线有了新的发展，大斜刀一面坡阴线成为主导纹样，双钩阴线，常为一条细腻，一条粗犷的形式。西周末期，随着鸟形鸟纹的变体，崇尚精致华丽，线条也随之变为刻度较深的双钩阴线，以及一些鸟饰玉器饰有强调轮廓的阴线，也增添了新的雕刻技法，镂雕技术频繁使用。一部分线纹雕刻的鸟饰玉器，在一定程度上会受到所装饰玉器的器形影响。
作者简介
龚曼，西安美术学院，美术史论系艺术考古方向硕士，河南博物院藏品管理部，文博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