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文:兄妹恋歌

兄妹恋歌

张建文

爱,就该让她飞。她若成风,我便化云,永远在背后默默地守护也就够了。

春光牺牲自己的前程,生生折断翅膀,血淋淋地痛,却满脸含笑,给缤纷插上羽翼,让她飞,飞向理想的殿堂。

春光和缤纷兄妹一起参加高考时,春光说服不了母亲,实在不忍心让母亲太苦了,而又必须让妹妹去上大学,他就作出了交几张白卷的决定——一个滴着血的决定。

当时,妹妹缤纷只得含泪说,哥,我在华南农业大学那棵桂花树下,等你。妹妹和母亲都希望他复读,来年再考大学。

来年,桂花飘香了,缤纷也没等来春光哥。在送别妹妹上大学后,春光就随村里的一个建筑队也南下广州了。他庆幸自己和妹妹在同一个大城市。

别人说,你为什么要放弃读大学而来这里吃苦受罪呢?他说,我不受苦受累,我妈就非死不可了,难道要我妹妹来吃苦受罪?别人就说,可是,你深爱着的人就远走高飞了!

春光就望那碧蓝的天空,看那翩然飞过的雁阵,听那声声扣人心弦的悦耳鸣声。他也时常仰望故乡的方向,那里有一片柳叶般的月光,无怨无悔地守望着他们在心野里耕耘的那一片热热的土壤。他看见了故乡的一朵云,从远方飘来,仿佛有亲人的呼唤,呼唤的回声里,有风,有愉快地飞过的燕子,那燕子像极了缤纷妹妹,还有河岸的地头边生长很多年的老柳,那老柳像极了苦命的母亲。春光凄苦而笑着:只要母亲和妹妹能够幸福,苦水,也会化作天边的彩虹。

春光就在喧嚣的建筑工地的苦水里挣扎,没日没夜,风吹雨打。只有在每一个皎洁的月夜里,轻泛扁舟。在梦境深处,他的眼眸里会下起忧郁的雨,或是开出旖旎的花。醉了,小桥流水,痴了,燕语呢喃。即使没有月光,只有风寂寞地吹过,冰凉,却透着浅薄的温柔。其实,他不敢轻易靠近月光,与影子对坐,总打不开冰冷的锁;不敢轻易靠近月光,远远注视夜空,任寒冷又温馨包围着。一滴滴暖暖的泪水在前行,他不想结束这迷离的梦。十里桃花灼灼,他会想起心底藏着的那朵花。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却有一帘幽梦。月明星辉里,或,斜风细雨中,也不想站在那些灯红酒绿的窗前,因为,随手可触许多美丽的倩影和心声。

那年,春光三岁,妈妈带着他,来到一个新的家。家里就有了一个新的爸和缤纷妹妹。从此,他的日子里,像有蜜的芳香,吹过来的风,似乎也含糖,因为妈妈的脸上有了阳光,缤纷妹妹更是乖巧得叫人生疼。

春光和缤纷像小鸟和小鸟那样争吵,像蝴蝶与蝴蝶那样追逐,然后,春光给缤纷几颗烧熟了的豌豆或是一朵小花,就无理由地和好而欢天喜地了。村里玩伴欺负妹妹,春光像斗红了眼的公鸡,不将对方啄翻在地誓死不罢休。有大人也逗趣缤纷,你爸讨了春光妈做婆娘,春光就讨你缤纷做婆娘咯。缤纷说,我就是我哥的婆娘。然后,就是一副很神气的样子。

后来,上学了,小学和初中兄妹都在一个班。缤纷一定要和哥哥同桌,偶尔,老师把他们分开了,就和老师闹别扭。他们一起上学放学,一把雨伞,一路同行。在那些闪亮萤火虫的夜晚,或是,那些雪花飘舞的晨曦,兄妹一起写作业,一起帮妈妈做家务,像两只欢乐的黄鹂,在碧野晴空里飞翔。缤纷那时常说,烟雨是江南的,油纸伞是丁香的,妹是哥的妹,哥是妹的哥。春光在一篇日记中写道:我们读杨万里的《小池》,我说,我负责树阴照水,妹负责爱怜晴柔,我负责小荷微露,妹负责静立上头。想起这,春光笑了,那时,他们还真是一篇童话的主角哩。

春光生生地把自己的大学梦扼杀在摇篮里,不,应该是生活逼走了他旖旎的梦。可是,他不后悔。大学以后呢,还不也是去工作。或许工作体面些吧。可是,又怎么样呢?现实就是这样,他有他的现实,我有我的现实。谁不尊重现实能行么?只要不沉沦,在自己的现实里积极拼搏就不会遗憾了。

母亲体格尚健,有着丰富的生活经验,能放心。他总是觉得妹妹尚小,涉世未深,放心不下。就在刚进入第二学年的时候,那天,春光突然接到了缤纷的电话(为了联系方便,春光给自己和妹妹各买了一个手机),但打电话的人不是缤纷,春光就觉得不妙,一听说缤纷在医院,急忙向工头请假,乘车赶了去。一见妹妹头缠纱布,脸色泛白,眼睛迷离,他吓得双腿都软了。

原来,缤纷被两个男生追求着,争风吃醋,竟然大打出手。缤纷从中斡旋劝解,却遭来重重的一砖头,头皮砸开,险些伤了颅骨,鲜血迸流。伤人者被保安抓去了,其中叫肖楚林的同学将缤纷及时送到医院。肖楚林对惊慌失措的春光说,缤纷是为我受的伤,你缤纷哥想打人就打我吧,缤纷的医药费全由我出。春光一把抓住肖楚林胸襟,重重地给了他一拳,说,谁叫你出钱?缤纷是我的妹,知道不?但必须告诉我伤人者是谁。

不几天,那个伤人者被严实地绑在校门附近的一棵大树上,被打得眼青鼻肿,身上贴着一张纸条,上书:我再不敢欺负女生了。缤纷说,哥,你太过分了,这样做,影响极坏,学校是不允许的!怎么能像黑社会一样!

谁还敢欺负我妹!春光说,能达到我的目的就行,我管他呢,能把我怎样?

有这样的哥,别人是不敢轻举妄动了。可是,春光仍是不放心,他居然辞了在珠江工地的职,来到广州天河区打工。给人送货,后来又去大餐厅端盘子。因为精明能干,后来还做了大堂经理,工资待遇比在建筑工地还高呢。

缤纷时而会携肖楚林来餐馆,看他们亲密无间、自然而又潇洒的样子,春光就有一股酸溜溜的味儿像潮水样漫过头顶。缤纷挺热情地说,肖楚林人很好,家境很富有,但一点儿也不摆谱,也很有才气的。妹说的那样子,像梦一样,春光酸楚过后,却有甜蜜涌上心头。他想,妹应该有这样好的前程,可是,自己能给予她吗?呵,只有在妹筑梦的路上,他将作无休的铺垫吧。他说,那,你们就好好处吧,只要妹满意就行。可是,他心里一股股绞痛。

哥,你想什么呢?缤纷说,她和他只是志趣相投而已,纯纯的同学情。她都跟肖楚林说了,她心中早有人了,此生注定走不出那个人的爱的沼泽地了,柔情为他横溢,微笑为他开放,满头的青丝在风中为他而飘逸。

春光说,妹的诗很美,是在守望着相约的水岸和那片芳草地么?

是的,真情不用许诺,不用发誓,一切都在心里。缤纷说,当推开黎明的窗棂,我只想他能紧靠我的身后,随我观赏因我而点燃的朝阳。

他能配得上缤纷吗?春光一歪头,俏皮地说。他拉着妹妹的手,在夜的街市里,在秋的细雨里漫步。如雾的雨细腻而满怀诗意。昏暗的路灯不知疲倦地亮着,那幽幽的黄晕恍若隔世的灵光。他想,缤纷不是画,比画更绚丽,不是歌,比歌更动听,应该是诗,有诗的飘逸,应该是梦,有梦的美丽。

缤纷说,我读的不就是农业大学吗?毕业后,我定要回到家乡农村去,用知识改变传统的落后的农业。因为,我常常想到妈妈那一双温馨的手,慰藉着贫瘠的春月与寒星。我就想把晚霞披在妈妈一样的人们的微笑里,然后让星星守护着家的甜蜜。她说,哥,今后,人们都会向往农村的,哥,你在餐馆打拼了两年,就用你的专长把我们家办成一个农家乐吧。

夜,停止了清唱,留下了美丽的灯影。月亮来了,星星收了一地的清梦。城市和乡村都在聆听一颗诗心的跳动。

远方,在夜的尽头,有一支鸾吟凤唱的恋歌,悠悠,悠悠地轻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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