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勇:手搭凉棚的故乡
手搭凉棚的故乡
张振勇
今年的中秋与国庆同步,离开故乡的三十年间,第一次有机会陪伴父母过中秋。
故乡就是牵肠挂肚的父母,父母在,自己才会奔向父母的方向,那个方向叫故乡。离中秋还有十几天,我规划着回家的一切,告诉父母我会回来陪他们过中秋。年迈的父母非常高兴,中秋的前一天,父亲就打电话问: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告诉他们具体的到家时间,母亲说:好,我在家等你。
本来我可以早一天走的,但单位事情比较多,只好中秋当天出发。中秋正好是十一,路上的车辆宛如一条蜿蜒的长龙,在上瑞高速上慢慢爬行。本来回老家只有三个小时的车程,我无可奈何地开了五个多小时。父亲早早坐在堂哥家门前雨棚边,眼望着从村外蜿蜒而来的马路,看着一台又一台呼啸而过的小车,在一次次希望与失望中等待我们的归来。父亲耐心地等着,终于,他看到熟悉车子开过来了,他站起身,手搭凉棚,望着从村外路口开过来的黑色小车。他知道,如果是我的车子,一定会在村口减速,果然黑色小车如他所料,从村口缓缓减速到堂哥的雨棚前停下。我摁下车窗,跟父亲以及堂哥一家打个招呼,然后驶向进入自家门前的岔道,停在自家的屋前。
母亲在家里忙碌着,听到车子驶进和停车的声音,她从厨房里出来,两手都是水,一看就知道在忙碌和准备中饭。看到即将下车的我们,她赶急赶忙地说:“回来了,回来了,我给你们开门……”我谢绝了母亲的好意:“自己来,自己来。”其实,离开老家这么多年来,家里的房子从来没有改动过,家里的一切,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左手右手。
中秋两个妹妹和妹夫还有外甥外甥女都来了,他们知道我会回来,所以特意一起来陪老人吃一顿团圆饭。小时候农家物质匮乏,家里就没有整整齐齐过一个中秋,记忆里的中秋没有月饼。等到物质生活富余了,而我却离开了老家,远去千里,中秋之月就不曾圆过。三十年后的中秋,我从数百里外的异地,回到了生我养我的故乡。这个中秋,是我有生以来家人最团圆的中秋。
中饭十分丰盛,农家应有的鱼肉蔬菜满满一桌。无酒不成席,既是中秋,应该喝点农家米酒,我和妹夫请父亲喝点酒,但父亲婉拒了我的提议。我知道,年轻时父亲喜欢饮酒,酒量也好,自从生病以后,他与酒宛如难以再见的参与商。
初生、长大、离家、归来,时光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看到家里熟悉的陈设,我不时回忆自己的读书历程。小学时,喜欢看连环画,自己购买和玩伴赠送的连环画满满一箱子。因为看些没用的闲书,曾遭到母亲痛骂,这些连环画也被舅舅没收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因为喜欢写作,家无闲钱的母亲硬借了四十元钱让我参加培训学习。时过数十年后回想,那些“没用的闲书”也许是我历史文化知识的启蒙教材,而写作基础应该得益于那时的学习培养,一枝笔成为我工作历程中扬眉吐气的得力助手。
中秋在家里呆了三天,三天中除了回来当天看望了一次大伯,我一直窝在家里。老旧的土砖房已经经历了半个多世纪,载满了我在老家时候的许多时光。离开老家前的早上,母亲早早起床,她为我杀了一只土鸡,收拾得得干干净净,用保鲜袋包裹得严严实实。母亲唠叨着说,拿回去直接就可以炒,不费事,自家养的鸡,味道好。
短暂的团聚,又是长长的分离,要走了,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愁怅。出发时,我去倒车,妻子与父母话别,年迈的父母一再叮咛路上慢点开,平安到达就好。
准备走了,母亲站在走廊台阶上。我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向着母亲的方向挥挥手:“妈妈,我们走了……”母亲点点头,手搭凉棚遮住射向她脸上的太阳,一如父亲望着我们返回的姿式,看着妻子上车,看着妻子关闭车门,看着车子起步,看着车子驶向村口的大道……
父亲母亲都以同一姿式迎接或送别我们的回家或离开。父母的动作那么简单,简单得就是一个抬手动作。她久久没有放下,只想多看一眼自己熟悉却要远离的儿子,包含了她的期盼与不舍,但于我却是一种温暖和感动。他们手搭凉棚的姿式与神态,就凝聚成一个我梦绕神牵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