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五）
本文作者：李建平
一日富贵三姐一家回娘家省亲，带来两个人，三姐夫本家段家的一个远房嫂子和侄女。段侄女和富贵是初中同学，据说她有个哥哥急着结婚，女方霍家要的彩礼太多，段家家庭一般，老实人家全靠地里的收入，拿不起昂贵的彩礼，这桩婚事就要黄了。早听说三姐娘家家境富裕，有个弟弟人高马大的，很能干活，就是一个放羊的。段家知跟打底，也不嫌弃其放羊和打扮。当娘的一探寻女儿的意见，谁知段侄女对富贵念书的时候就有好印象，又为哥哥着想，替父母解除眼下的困难，心里一百个愿意。段家带着成亲的诚意央求三姐回娘家说媒。三姐也没有见着弟弟，这一天他正好在山后放养呢，只和父母亲说明了意思。只见这段家侄女生得圆盘大脸，高挑身材，仪态端庄，窈窕淑女，富贵父母亲一下就相中了。便留下吃了午饭，现包的羊肉水饺，炒鸡蛋，凉拌山药丝丝，想的寓意圆满，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心想成就这门亲事。饭后他们都回去了，大家只等着富贵的信儿了。
富贵晚上放羊回来，见改善生活，大快朵颐。父母亲说明了情况，富贵却说，我一直有病，估计是不能成家了。我们是正经人家，大丈夫不能祸害人家良家妇女，等我治好病我会找对象的。父母亲一听，大失所望，气不打一处来。富贵又说，既然是三姐夫的侄女，我也认识她们，可以借五千元钱给他们，帮助人家度过难关。母亲说，你结了婚，白日里有为你洗衣做饭的人，夜里有陪你说说话的什么，生个一男半女，也算有个后。我们一天天地年纪大了，总有一天要入土的。这婚事不成，罢了罢了。从此老人家愈发郁闷，看着儿子一天天地泛起了愁，也不知这后生是怎么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听到消息后，段家侄女黯然泪下，本来想花好月圆，却盼来一厢情愿，一夜未眠。那段家一看这头没有希望，霍家又逼得急，没有钱就要退婚。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姑娘从本村找了一个在大同煤矿打工的小伙子，将彩礼要了，付给霍家为哥哥取回了媳妇，那段家侄女便从此远嫁大同。
电视剧《平凡的世界》里，一首《双离雁》唱出了世间真情。沧桑改乾坤转婚俗好难变，到如今还用那贫富贵贱当判官。庄户人讨婆娘，那可真叫难。一对相思相恋的人，活活被钱拆散活活被钱拆散，凄凄惨惨爱心被刀子钻，凄凄惨惨爱心被刀子钻。有多少人相爱却把爱门关，多少人不相爱却得硬用爱相连，人间事多离奇事事难如愿。多少相思相恋的人，变成那双离雁变成那双离雁，凄凄惨惨变成那双离雁，凄凄惨惨变成那双离雁……
此后众亲戚朋友都为富贵的亲事操过心，无奈富贵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决意凭实力单身，对娶媳妇的事毫不松口，谁也说服不了他。别人家都是没有钱讨媳妇，只能够借钱，出去打工、挣钱娶媳妇，或者说因为岁数大了或为了省钱找四川侉子或者云南媳妇。自己又不缺钱，又有媳妇主动送上门，偏偏儿子不肯要！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亲一心巴望着媳妇进门，抱上孙子，人生的正常要求，竟然达不到满足。是祖坟埋错了地方？还是居屋的风水不好？怎么生出这么个与众不同的儿子？老俩口经常恨恨地絮叨。
富贵父母亲女儿多，家境比较富裕。只有一个儿子，却是硬生生地丝毫再没有找媳妇的念想和样子，老俩口沉不住气了。富贵妈经常和屋后的汪大娘唠叨诉苦：“他大姨，咱们富贵那孩子高低不找媳妇，我们的话一句也不听，你能说会道，经见得世面多，麻烦抽空说说这孩子。”汪大娘寻思，这么好的家庭，这么好的小伙子，就能不想找媳妇？
一次汪大娘在山后地里锄小麦，远远地看到母子两个一前一后不停地在田间劳作，便想起富贵娘头几天的托付，撂下锄头沿着田间阡陌小道走了过去。走近了才大吃一惊，原来在前面低头一丝不苟地锄地的富贵好像红麻不溜一丝不挂。仔细一看，富贵只在腰间裹着一件旧衣服，并没有穿下衣服！浑身肌肉黑黝黝的，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汪大娘也是名门之后，老汉曾经在村里当领导，从四清运动到挖内人党到文革，每次运动都过来了，后来改革开放后孩子们都进入省城打工，所以说汪大娘也是经的多见的广，天北二京呼包两市都去过的。这回却是老古董眼光犯了，怨不得富贵不找媳妇，就是找媳妇，谁家的黄花大姑娘好端端地嫁给一个光天化日之下红麻不溜打扮的后生？于是便马上打消了信心十足地充当说客的主意，和富贵娘拉起了家常。而富贵依然在前面远远地继续锄地，头也不抬。
乡下距离信用社比较远，存个钱不方便，人们常常把本来就不多的钱放在家里保存。过去南面口里老家的土财主习惯于把现大洋放在陶瓷罐子坛子中，封好口，埋入地下，可以永久保存。西边邻村有老两口，为了保险把厚厚一沓钞票用塑料纸包起来，藏于闲置的灶火台里，土坯缝隙中，还用黑黑的灶土埋好了。时间长了早就忘记此事。偶尔有一天用此灶台烧火做饭，等烧到一半时候，冷不丁才想起那一沓钞票，连忙端起七捎锅，用火铲扒开灶土一看，那塑料纸已经烧化变黑了一半了，等冷却打开慢慢地摆开钞票数，只剩下三分之一了。老人们平日里省吃俭用，舍不得吃穿，到头来却化为乌有了！也有人家存钱位置不当导致钞票被老鼠咬了的，还有人把钱埋起来就再也找不到了。
起先富贵把钱存入信用社，后来卖羊和打工的收入多了，就找一个铁盒子，把钱用塑料纸裹好了放入铁盒之中，在凉房的地下挖一个小土坑，再把铁盒子埋好踏平了，上面再放上重物，比如麻袋，大碳之类的东西，不怕火烧，也不怕老鼠咬了。
光阴流转，岁序更迭，春去秋来，富贵放羊已经好几年了。从冬末春初的小羊羔变成秋后的大羊羔，得先卖掉两年的大羊，周而复始，如此反复。卖羊的辛苦钱渐渐地日积月累，越来越多。虽然现在城里楼价越来越高，据说当时卖掉一群羊就可以买到一套房子，还够装修房子。再加上地里的收入，虽然除了交完公粮所剩无几，少得可怜，但也聊胜于无，时间长了便有了原始资本。当然富贵不可能把羊一下子全部卖掉，一来要买鹿茸花费，父母亲年纪大了也要看病服药；二来生活也要用度，开支，人情世事也少不了花钱。
富贵娘最终也没有能够看到富贵把媳妇娶回家，更没有抱上小孙子。老人家辛苦一世，操劳一生，养育大六个孩子，种地，喂羊，洗衣，做饭。先是眼睛流泪不停，后来不住地咳嗽，身体变得干瘦，虚弱。富贵没有停止为母亲求医问药，但是老人如同日落西山了，不放心留下富贵爷俩个，不久就带着遗憾走了。
此后的日子，富贵继续养羊放羊，老父亲在家里做饭，热饭，洗衣，打扫院子和羊圈，日子过得紧张一些。富贵为了生活方便，省却老父亲的忙乱，尽皆采购一些方便的食材和用料。让供销社送来整袋的馒头、挂面、草原白酒和几箱青岛啤酒，几大箱方便面，成箱的大苹果，成袋的红枣，成箱的冻柿子，成箱的带鱼等。至于大米、油盐酱醋自不必说，都是批量购买，有如战略储备物资一般。这些方便食品，老人吃的时间长了，就吃腻了。那冻鱼和红枣蒸上一笼，好几天都吃不完，最后只能喂了牲口或者倒掉。好在不缺后山的山药蛋、莜面、黍子、谷子、猪肉、粉条、牛羊肉；老人还能够调替地做来吃，换一下口味。冷滚水照样有，只是冷酸饭换成了青岛啤酒或者燕京啤酒，放羊回来，渴了累了，方便面就啤酒，富贵连吃带喝都有了。他只在冬天晚上喝点白酒，喝得很少。有人来家里，便拿出啤酒和方便面招待。
一日子玉来看富贵，富贵拿出啤酒与方便面，打开卫星天线电视来看，说起三国曹操手下的大将许褚，身长八尺，腰大十围，容貌雄毅，勇力绝人，雄武壮烈，富贵最为佩服他，认为他是个忠勇的武将，三国中除了关公，就是许褚了。二人又谈到春秋战国时期几大刺客，壮士断臂之要离、藏剑鱼腹之专诸、白虹贯日之聂政、功败垂成的荆轲，俩人都佩服他们行侠仗义、助弱扶贫的精神。
该文作者1970年出生于内蒙古察右中旗，现在定居于山东。
【本期幕后】
策划：敏敏
编辑：敏敏
校对：图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