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情18】西北平原：家乡的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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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苹果
西北平原
是农历腊月的一个黄昏。
天特别地冷。来自西伯利亚的凛冽寒风小刀一样斜刺着行人的肌肤，我也跟大伙儿一样将帽檐压得低低毛领竖的高高，匆匆穿行在冬日的长街上，只急着赶回家享受难得的温馨感觉。
突然，目光被街头一个小小的摊点吸引——俩小伙儿守着一堆纸箱装的苹果。虽然，他们都被冻得脸青鼻尖红，却不叫卖，因此并没人驻足。本来，我也没打算买，但纸箱上印着的“陕西淳化县”字样，令我顿时心头一惊，就停下了脚步。——真没想到啊，在这遥远的新疆，在这寒冷的乌鲁木齐街头，竟然能见到家乡的苹果。
家乡的苹果，得益于那方水土的滋养，个大味美，品质优良，甘美、清脆、香甜。家乡的苹果，那可是渭北高原上的宝贝疙瘩啊，可惜在这遥远的新疆并不为人所知，果摊前冷冷清清也很正常。相对于新疆本地苹果，家乡的苹果价格确实有点高，但谁又知道家乡的苹果，历经了多少年代的优选、培育、成长，早已闻名天下。
几乎掏光身上所有的口袋，我买了一大箱，并特意给叔爷家送去。见是家乡的苹果，叔爷像得了宝贝似的，喜不自禁。问了价钱后，他连说：“不算贵，不算贵。咱老家的苹果，现在可都是出口的呀！”
前些年，叔爷探亲回来，就曾兴高采烈地给我讲述家乡翻天覆地的变化：村里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果园，也都靠苹果发了。大富的人，盖小楼、经商、办企业；小富的人，建瓦房、存钱、娶媳妇；最不济的人家，也算得上小康，起码不像从前那样愁吃愁穿了。祖祖辈辈住的土窑洞，差不多都被推平了。现在的年轻人，没人再愿意窝在村里瞎转悠。种苹果，农闲时间多，他们都抢着外出打工、见世面。有的去咸阳、西安，有的干脆去了深圳、苏州、上海。像老王家，过去吃了上顿愁下顿，如今在镇上盖了三层楼，开饭店和超市，都成百万富翁啦！
短短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家乡的巨变，简直跟做梦似的。叔爷感叹道，你爸当初如果不来新疆，光靠种苹果也早发财了。是啊！当初在家乡，父亲天天都做着同一个梦：发家致富，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可是，那年月这样做梦行，却不能说出口。一说出口，就会被扣上一顶“资本主义”的高帽子。父亲向生产队申请祖居的“窟窿窑”，为的就是种苹果。家还没搬进去，父亲已经在那两亩多地的大院里，栽种了十几棵苹果树。私下里父亲常说，咱这旱涝不保的地方，种苹果绝对是条好路子。因为当时，老家优质高产的苹果，已经引起了联合国的关注。村人却不以为然，公社书记还在“三干会”上，不点名地指责我父亲说，有人在搞“资本主义”，要坚决割他的“尾巴”！当时“以粮为纲”，只准集体适当种点果园作为副业，“壮大集体经济”，私人绝不许搞。
记得那年秋八月，联合国派了一群老外到老家考察苹果，消息顿时轰动了全县。偏远又封闭已久的老家，从没来过外国人，乡亲们（当然也有我）扶老携幼从百十里外赶到县城，挤在县招待所的铁栅栏外，像观赏珍稀动物一样地围观那些金发碧眼的老外。老外的考察，给老家的苹果涂上了一层神奇的色彩。父亲更得意洋洋，开始大胆向村人灌输“资本主义”，说将来肯定要靠苹果致富。像呵护孩子和蜜蜂一样，父亲精心地呵护着满院的果树。很快，果树枝繁叶茂，依次开花坐果了。每到深秋，那满树硕大的青香蕉、红香蕉、黄元帅、秦冠和小国光，熟得金黄透亮，艳红如玉，青翠诱人。父亲把苹果一个一个轻轻地摘下，小心翼翼地用白纸包好后，装筐。然后卖给供销社，每年能挣几百元呢！据说，我们家的苹果也出口到国外去了。当年的苹果收购价，一斤才一两毛钱。
也许是命运的驱策吧！父亲极不情愿地扔下满院果树，与母亲带妹妹先上新疆，只留下我收获最后一季苹果。空荡荡的大院里，守着累累压弯树枝的苹果，我也不觉得孤单和清冷。家乡的秋夜清爽宜人，合衣躺在苹果树下，仰望皎洁的明月辉映下的亮晶晶的苹果，谛听那滴滴甘露敲打苹果的天籁之音，想到生我养我的家园即将成为故乡，真有剜心般的疼痛。那最后一年，我收了上千斤苹果，卖了不小的一笔钱。
在新疆的三十年间，每每忆起家乡，家乡的老院，老院的苹果树，和那苹果熟透的季节，我都忍不住两眼潮湿。有一年，偶尔在《人民日报》和《中国青年报》上，连续读到家乡苹果资源开发的消息：据有关农林专家介绍，淳化的黄土乃苹果优生带，得天独厚，发展苹果经济前景无量……我竟然激动得热泪盈眶，恨不能立马飞回家乡。
如今，吃着家乡的苹果，咀嚼着浓浓的乡情，回味着乡思的味道，感觉这个冬天分外地温暖。明年，一定回到家乡去，在那苹果园怀抱的村庄，落叶归根，每天都能尝到家乡的味道……
【作者简介】西北平原，真名王峪台。男，汉族，原籍陕西咸阳。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人。新疆作家协会会员，国际华语作家协会终身会员。作品散见于《读者》《作品》《山西文学》《中华散文》《海峡诗刊》（新加坡）《家庭》《知音》《名人传记》《新民周刊》和《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羊城晚报》《南方周末》《华西都市报》《北京晚报》、香港《大公报》等海内外媒体。曾做过党政机关公务员、报刊社记者、编辑，自由撰稿人。
感恩作者授权 绿 汀 文 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