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的前半生

作为这世上最有思想的生命,人类最重要的慈悲之一就是对逝者的尊重。多数的人对生者都是苛刻的,大致是希望对方能更好(于己)。可一旦这个人过世了,人们就会放大宽容之心,放下从前的诸多不满,想尽可能的给与逝者尊重。我以为,这大概是觉得此人好与坏都与己关系不大了,所以逝者为大,让他好走

一直都很想说说我爷爷的故事,但因为他去世了,不管怎么描述都容易出错。评价一个离自己很近的逝者,很难做到十分客观。但如果评价一个人不能客观,那作评价又有何意义呢?

好在我是隔辈的血亲,没有获得爷爷特别的爱,也没有被他视而不见,所以才越想客观的说说他这个人。

我会尽可能的保持这份客观。

苦孩子出生

我的爷爷是个苦孩子出生,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我的祖上,是最恰当不过的词了。爷爷很小的时候我太爷爷就不在世了,养育他长大的是他的二叔,也就是我二太爷。

这个老头能干也倔强,年少时因为吃不饱饭在国民党的某支军队服役过,原因是在饿死和战死中选择,至少战死还是个未知数。几年后他带着伤病随部队再次路过家乡,看到同样忍饥挨饿的四弟,为了寻条生路,就提出让小弟替换他(此后我四太爷再无音信)。随后我二太爷成了家里的管事人。

我爷爷的父亲游手好闲,能讨得到老婆,是因为旧社会女人悲惨的命运。我太奶奶原本有个家庭,还有儿女,但丈夫英年早逝,当家的其他人就很随便的把她卖给了我太爷(这样的事在解放前的西北地区极其寻常)。

我二太爷一直和我爷爷他们生活在一起,爷爷一生都很孝顺他,应该也是对他的养育之恩感激不尽吧。

以前在文章中说过,我爷爷从小就在讨饭,历尽无数辛酸。他还有个姐姐,六岁的时候就给别人家做了童养媳。太奶奶极其疼爱我爷爷,据说我爷爷吃母乳一直到十四岁(我没有考证),所以他从小就力大无穷,筋骨强壮。

翻身做主

很幸运的是,爷爷在初长成时全国解放了,他不再是一枚草芥,成了自己的主人,有了土地,有了尊严。所以他后来对共产党和毛主席的爱刻骨铭心、日月可鉴。

实在是不能小看一个有了舞台、有了希望的底层群众能有多大的爆发力。有了土地的我爷爷,就像有了水的鱼,此前的一切屈辱、不堪、苦难、辛酸都成为了他向前的动力。

在他的眼里,土地代表着生存、财富、尊严、未来,他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了,再也不想品尝饥饿的滋味。

一身力气加十分勤奋,我爷爷耕种的土地,总是方圆几十里庄稼长势最好、收成最丰的一片,人人都羡慕不已。有些人不信这个邪,跟我爷爷换地,来年整片的庄稼地里,哪一块是我爷爷种的依然分明。时间长了大家也就认了,每个人对他都是一个大写的“服”。

他还自学识字,学习毛选,读书看报。毛主席的那些重要理论和思想也是我爷爷时常拿来教育儿女们的指导思想。

骄傲和荣誉

爷爷并没什么神力,他的土地种的好,归根结底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爱,一个是聪明。

我从未看到过有谁比我爷爷更爱脚下的土地。春天长势良好的秧苗、夏日久旱逢来的甘露、初秋铺满大地的金穗、打谷场上轻风掠过后散下来麦粒、初耕过后松软的泥土……这一切的景象印在我爷爷的眼睛里,闪烁出的是无限满足、喜悦的光芒,如同看到了生之希望,没有任何爱能胜于这一情感。

不管春夏秋冬,我爷爷每天都会去田间地头走几趟,土地上那个最深最密的脚印,一定是他的。

小时候我经常看到他从地里抓起一把黄土,然后缓缓使其从指缝中滑下。有时是在测量风的准确方向和力度、有时是在观察土里的水汽和结构、有时是检查耕耘的软硬程度,但更多的时候,他是无意识的,只是想感受黄土从指尖滑过的感觉吧。

我就知道,他真的是太爱脚下的土地了,大概在他心里,这世间只有田地才是真实的、可靠的,是自己能掌控的;是给与自己食物而免于挨饿的;是爱,是生命,是幸福之源;是这个世界给他的最美好的东西。所以,他愿意为它付出一切。

爷爷可能真的饿怕了。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我爷爷的名声一直很响亮,远近闻名。

因为他有过人的力气,加上吃苦耐劳,同样是一村子的大老爷们在收割粮食,我爷爷一定是那个前进最快的。如果是俯瞰,田地中的场景就像是北京奥运会上的游泳比赛,我爷爷是菲尔普斯。

他像疾风一样,挥动双臂,快速前进,任汗流浃背,镰刀在他手里如同收割机,又快有稳,节奏分明。很多人歇脚时抬头看,发现我爷爷早就超他们很远了,根本看不到影子;等他们再抬头时,我爷爷可能已经从另一道中和他们交汇了。远近的村镇都有着我爷爷的传说。

“**村那个大队书记,这世上就没见过这样厉害的人,别人割麦一垄的时间,他半亩地都收完了。”

“你听过***吗?他家的地一亩能收两千多斤呢,一点都不夸张,我亲眼见过。”(爷爷一亩地最高出过一千三百斤。)

“谁有本事去和***比啊,人家一年种的粮食好几年都吃不完,你全家累死都比不上人家。”

……

我爸说,最骄傲的一次经历是他年轻时去几百里以外的黄河南边卖菜,那边有人向他打听:“你们河北边是不是有个叫***的大队书记,听说他们家的麦子六月就黄了(正常七月中下旬成熟),这个大队书记力气大的能搬动磨盘,你见过没?”

自古以来,英雄的传说听起来一直都是常人不敢企及的,从我爷爷的身上就能看出所谓的“传说”到底有多玄乎。

但能被传说的,一定有“哥”的身份在。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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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村头小芳

只说我们村里的事

也可能是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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