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寒潭
(朗读者:赵朋)
想写写《雪国》,待到下笔,已是经年。非因研究者甚众,而是思绪难清。
《雪国》是川端康成创作的第一部中篇小说,是为其摘得诺奖的代表作之一。文中那处处体现的物哀思想和达到极致的虚无之美,早已为世人熟知。
年少时读《雪国》,那些暧昧的,细碎的,不似故事的故事,在简单明朗的韶华里,仿佛雪落寒潭,虽有涟漪,却很快消散。
大学时读《雪国》,那敏感细腻的年纪,生发出根根探究的触角,从唯美的字里行间,总想窥视出不同寻常的情感,结果一如雪落寒潭,冷艳过后,唯留凄清。
中年后读《雪国》,人情冷暖看过,不会再关注游手好闲的岛村是真情还是假意,也不会纠结叶子因何要在火海中坠落,而是在历经七十载的文字中,读出了另一种感觉:雪落寒潭,无所托身,处处不谐,却终相谐。
秉持一切皆是徒劳的男人岛村、仿佛悲剧般存在的艺伎驹子、“优美而近于悲凄”的姑娘叶子,构成了《雪国》的感情三角。之于岛村,有如爱玲笔下的红白玫瑰,驹子是现世的、柔情的,却不是心口上那颗朱砂痣;叶子是优美的、空灵的,却如同床前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即。
走进雪国的寒夜,“仿佛可以听到整个冰封雪冻的地壳深处响起冰裂声。没有月亮。抬头仰望,满天星斗,多得令人难以置信”“县界的山峦已经层次不清,显得更加黑苍苍的,沉重地垂在星空的边际”,水墨般的清冷静谧中,人的力量显得无比渺小,仿佛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终要化成列车窗上美丽而模糊的轮廓。在这里,出身烟花巷却洁净到脚趾弯里的驹子,努力读书并做笔记的驹子,在偏远山沟里认真练琴的驹子,卖身挣钱为师傅儿子治病的驹子,明知无望仍付诸真心的驹子,都令人心生怜惜:连艺名都如古代蚕马般虚无的女子,却像茫茫原野中炙热燃烧的火苗,如此坚强地,执着地活着,爱着。
年少时不懂,驹子的爱为何处处透着“别扭”:明明很在意,却装作若无其事;想见面厮守,却总是转身离开;爱意难抑,言出却不由衷……如今回想,那不正是小女人付出真心时欲说还休的敏感与哀怨吗?不正是欢场中渴望真爱而极力呵护的一点点自尊和骄傲吗?那句欢爱时常挂在嘴边的“讨厌”,道尽了小女人的娇态和纠结。既使喧闹繁华,骨子里也挣不脱内敛和压抑,日本文学的风格如此,人物塑造也如此。
在清冷的雪国,驹子是火,叶子是冰,有人说,这恰似女人的两面,驹子是叶子人前的伪装,叶子是驹子人后的忧伤。一个爱着,一个被爱,却都让人读不出幸福的味道。然而,即使叶子如银河般“好像呼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瞬间“圆满”了岛村的虚无人生;驹子也会如点点火星,在暗夜中光芒绽放,在人们心底烙下绚烂的印记。
在浸透虚无的文字中,不仅有美,也有力量。圣经言,爱是恒久忍耐。活着,更是忍耐。即使在他人眼中尽是徒劳,也要努力地尊严地活着,驹子如是,你我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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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无心,以出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