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活在审美中
1991年1月4日,夜色十分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台湾荣民总医院七楼妇产科特等病房。三毛抬眼望了望点滴架上的吊钩,浅浅笑了一下,虽然她知道这是远行,并没有刻意打扮自己,还是那身白底红花的睡衣,朴朴素素。如此便好。
什么话也不用说了吧,没有必要,留下一张白纸也许最好,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诸法空相,不生不灭,来垢不净,不增不减,唯一执着的,就是对生命过程的审美。
物质享受上,三毛一向随意,一个布娃娃、一只小发卡、一份当地的廉价小吃,都能让她欢喜不尽,用美丽的汉语夸赞一番。
三毛对生命的享受是建立在审美上的,一言一行都以之为基础。无论旅行,还是爱情;无论悲伤,还是欢欣,她都能生火开炉,炼出钻石一样的文字。
这样一个不可复制的妙人却一去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们这个世界从此少了一份美好。
三毛是用心享受生命的人,在每一个日子里,努力按自己的方式生活着,以自己的眼光发现着。当她偶然读到贾平凹的文字,已经后夜两点,当即修书:读您的书,内心寂寞尤甚,没有功力的人看您的书,要看走样的。你的故乡,成了我的梦魅。商州是不存的。
当三毛真正站在西安机场的时候,想起平凹先生,却又不禁怀了巨大的茫然。料峭春寒里,她抽了一支又一支香烟,看着吐出的一缕缕青灰于寒凉中散尽,最终踏上了返程的路。
三毛醉心王洛宾先生的民歌,一首《在那遥远的地方》,让少有同道的她心花四溅。绝望的三毛看到还有一位活在审美中的类似人物,如逢知音,欣喜异常。她不仅给王洛宾写了信,又千方百计找到王的地址。
1990年4月16日,乌鲁木齐。王洛宾独自一人,蜷缩在树影漏下的阳光里小憩。此时,响起轻轻的叩门声。他打开门扉,看到一位秋水般的女子,身穿黑红格子薄泥外罩,浅笑盈盈。
虽然头次见面,却没有客气寒喧,如故友长淡,酣畅淋漓处,三毛为王洛宾唱了自己的《橄榄树》:“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他为她演唱了《高高的白杨》:“孤坟上铺满了丁香,我的胡须铺满了胸膛。”
两人流泪了,这是一种彻骨的孤独吗?那样优美。
“万里迢迢,为了去认识你,这份情不是偶然,是天命。没法抗拒的。”回到台湾,三毛写信告诉王洛宾。
三毛辞世,王洛宾悲伤不已,写下了晚年最后一首情歌《等待》:你曾在橄榄树下等待再等待/我却在遥远的地方徘徊再徘徊/人生本来是一场迷藏的梦/且莫对我责怪/为把遗憾赎回来/我也去等待/每当月圆时/对着那橄榄树独自膜拜/你永远不再来/我永远在等待/等待等待/等待等待/越等待,我心中越爱。
三毛是一个悲剧性很浓的人物。由于她性格中的自我封闭、过分敏感、孤独厌世的特性,虽然事业正旺,但精神追求总也无法满足,悲愤性结局就有推不掉的必然性。即便那天不自杀,早晚也会发生吧。本质上讲,三毛是活在审美中的人物。失去了审美。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她以暂时的死换来了永远的生。
三毛走了三十年了,只是走了而已。她以独特的方式,游向一个遥远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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