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小春子（四）
（朗读者：赵朋）
“山子。”今天，小春子称呼自己的弟弟，少了往日的小字：“山子，姐跟你商量个事儿呢。”
“中，姐。你说。”
“我想跟老屁结婚。”白马山上的石头，感到了小山子内心的震动。今天，被称作“大哥”或者“老屁哥”的老屁，在小春子的嘴里也变成了“老屁”。
“我已经预感到了，也感觉到了，姐。”小山子的外表很平静。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姐，你想咋做你就说吧。”自从父母走后，小山子亲身感受着姐姐处理家事外事的思路和做法，他知道，今天姐姐找他谈这个事，这个大事，这个关乎家里每个人生存命运，尤其是姐姐一生或幸福或悲凉的事情，姐姐一定有了自己成熟的想法。
看到小山子如此的平静，小春子想：“磨难就是成长啊，弟弟真的长大咧。”于是，直截了当地说：“我想咱们跟老屁分家。”
“啊？”小山子想到了许多，想到了姐姐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件大事，但就个“分家”，着实地没有让他想到。这也许就是那天晚上，她跟五红姐商量的“好办法”？可这是啥好办法啊，这不是兄弟们一直担心的事儿吗？但是，他依然没有表示反对意见，而是想听姐姐继续把话说完。他看着那满山黄褐色的石头，那石头挤压着石头形成的时间的痕迹，抬起头来对小春子说：“姐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分了家我们就是两家人了，也没有血缘关系，我跟老屁就能名正言顺地结婚了。我俩结了婚，看上去分了家、是两个家庭了，可我们揍是真正的一家人！”小春子看着小山子，目光坚定地说。
小山子看着姐姐因为家变，因为过早地为一家人操劳而显得大于实际年龄的脸庞，心里有些酸楚的感觉。但是，他对姐姐的决定依然抱着担忧的态度：一旦老屁有了不义的举动，姐仨个可什么都没有了。小山子心里默默地说：“姐啊，你比我还单纯，为了老屁，为了爱，你这真是豁出去了！”但是，他不想再伤姐姐的心，于是清清楚楚地说：“中吧，姐，我听你的。有啥事，大不了弟弟跟你一起担着！”
当小春子听到“中吧，姐，我听你的……”的时候，小春子上前紧紧抱住弟弟，泪水“唰唰”地流淌下来。姐姐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可小山子一句也听不清。但他从姐姐止不住的泪水中，看到了姐姐的对老屁生死相依、交付一生的纯真的爱，对弟弟们不得不过早担起的母亲般的爱，对已经在大地震中走了的父母的充满责任的爱……
从白马山山梁向北的远处望去，震中走了的老妈老爸就静静地卧在那坟茔的泥土之中，姐姐把自己带到这里说这事，也算是告诉了老妈老爸。而此时静静地卧在那坟茔的泥土之中的老妈老爸，听到姐姐的哭声，一定也在为姐姐欣慰中更多的是心疼。
小山子任由姐姐抱着，一动没动，任由泪水悄悄地爬过脸颊，滴在白马山上。这泪水是无形的支持，也是无形的承诺，更是对小春子这个姐姐深深的理解。小山子拉了拉小春子的手说：“姐，咱们回家。”
小山子知道了姐姐要嫁给老屁、要分家的底牌后，反而对老屁更加尊重起来，小山子的一反常态的尊重，倒是弄得老屁常常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往日里，下班晚了的时候，都是小春子给他留好饭在锅在虚（小火，保温）着，或是用防蝇罩儿盖好等他，弟弟们吃了就自己忙自己的事儿去了。现在，却常常是弟弟们跟小春子一起等他下班吃饭。老屁上下班骑的自行车，也是让小山子擦得铜光铁亮。
这天，小哥仨上七百户村的大舅家串亲戚去了，家里就剩下了老屁和小春子。
“小春子，你说这些日子是咋儿咧。”
“啥咋儿咧？”
“我感觉小山子他们几个整事儿呢，没憋着啥好屁！”
“我咋儿没觉（jiao）出来呢。”
“你说原来吃点啥，都是跟我抢，现在又是等着我吃饭，又是给我擦车子，你敢说这里没事儿？”
“弟弟们长大咧，都懂事儿咧呗。”
“那不是那不是，这阵子揍好模样儿喋（无缘无故，不明原因）揍对我好得邪乎（特别好），你说这不怪事的慌？”
“瞅你这人，揍是淡着你才得劲儿。”小春子说着，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坐在老屁对面，看着老屁说：“其实吧，这阵子我也有话想跟你说，说了吧又怕你不同意，所以揍这么憋着。”
“说呗，你说啥我翻过车？憋着揍啥。”
“这可是你说的。”小春子微笑着说：“我们仨想跟你们俩分家，小山子也是这个意思！”
“扯去吧。分家，咱们这个家有啥可分的，整个家当也值不了两壶酒钱。”老屁听了小春子的话，根本没有当真，拿它是在开玩笑。说到这儿他也笑了：“别说，咱们家揍人值钱，除了我跟你没上好学（xiao），瞅瞅人家这小哥仨，学习还真是不含糊。”
“别笑。人家跟你说真事儿呢，你以为是逗闷子（开玩笑）？”
“可不是逗闷子咋儿着，日子过的好好的，分的哪家子家？”老屁有点懵了，一脸雾水地问：“这是你出的馊主意？”
“这个主意可不馊，一准儿对你的胃口儿。”于是小春子就一五一十地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并告诉老屁，这个主意受过高人指点，也征求过小山子的意见。未了，满眼深情地盯着老屁问：“你看这个主意咋儿样，是不是忒对你的胃口儿？”
老屁不说话了。
老屁望着小春子那双清澈得一眼能望到底的眼睛，那双纯情、热烈而大胆的眼睛，内心波涛滚滚。他知道这个丫头打小就对他好，对他亲，也知道在他们对两性懵懵懂懂的时候，这丫头对他就有想法。但是，让他感动的是这丫头的爱竟然不带一丝一毫的条件，甚至是破釜沉舟式的果决的付出。我老屁上辈子修了啥样的德啊，上苍竟然给我送来这样的好妹妹，好……
老屁内心的波涛席卷全身。
“咋儿不说话？”小春子温顺地问。
老屁稳了稳内心的情绪，装作轻松地问：“分了家，两个户口，你就不怕我不管你们了啊？”
“不怕。你要是那样的人，怕也没用。不过……”
“不过啥？”
“不过你要真是那样儿……”小春子说到这儿，突然坐到老屁的怀里，托着老屁的下巴，依然温顺地说：“真那样儿我就，杀了你！”
老屁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自然地抱紧了小春子：“真的？”
“真的。不信你就试试，到时候，我就杀你个一百回！”小春子说着，抓住老屁的右手，轻轻地放在自己丰满的左胸上，老屁脸又红了。小春子静静地闭上了一双凤眼，老屁幸福地呆呆地望着自己怀中的女人。
“还瞅啥呢。”小春子依旧温顺地说：“都说你胆儿大，对我，你咋儿像个耗子！”说完，小春子站起来，拉着老屁的手，桃花带羞地说：“走，上里屋……”
大地，给了人间多少苦难，就会给人间多少幸福。高考成绩下来了，三爷他们这排工房竟然考上了五红和小山子两位大学生。界比子邻右的喜庆劲儿，就像过年一样。三爷和三帮子、老屁、四猴子这哥几个商量，这也是大地震后大家迎来的第一件大喜事，一起弄几桌，给五红和小山子祝贺祝贺。哥几个一合计，中！就全权委托给四猴子操持。
摆席那天，露天席面就摆在了老柳树下的空场。
七张桌子一拉溜地摆放着，四凉八热小鸡儿炖蘑菇、猪肉炖粉条儿、糖醋大各扎、蒜苔炒肉、熬瓜子（红烧鲫鱼）、酱猪爪子……酒是浭阳老白干。这场面，热闹。开席的时候，邻里间岁数最大的甄老爷子拄着手杖致祝贺辞。老爷子健谈，从古代科举考试讲到书中自有颜如玉，从现在的高考讲到干部待遇，老爷子心里真装了不少事儿。最后他举起酒杯说：“好啊，你们是国家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一批大学生，忒争气咧，五红和小山子就相当于古时候的秀才，为秀才祝贺，喝！”
大家都举起了酒杯，手中的酒杯冲着五红和小山子，齐声嚷着：“喝！为秀才祝贺，干杯！”
小山子端着酒杯，满怀感激地望着姐姐小春子和大哥老屁，将一杯酒一饮而尽。此时的小春子和老屁脸上挂着欣慰自豪的微笑。
五红端起酒杯时，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之后，她想到了那个人：战士晓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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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柳，用生命与你一起顽强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