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珍藏着一面手绘国旗
我珍藏着一面国旗
作者:若水
国庆节到了,我又找出了珍藏的这面国旗。这是1994年国庆节,我在非洲的西撒哈拉任联合国军事观察员时,在一张A4复印纸上用红、黄铅笔亲手画成的。端详着这面特殊的国旗,20多年前赴西撒哈拉参加国际维和时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一、多难的西撒哈拉
1994年6月,我被选拔为联合国军事观察员,与十多名来自全军部队的战友被派往非洲的西撒哈拉执行为期一年的国际维和任务。这时,我才对西撒哈拉情况有了初步了解。
“西撒哈拉”位于非洲西北部,北邻摩洛哥,东邻毛里塔尼亚,常年战乱,先后被多个国家殖民,又与摩洛哥因领土问题征战多年。其大半领土被摩洛哥占领,原住民“西撒哈拉人民阵线”(简称“人阵”)被挤压在东部的狭小荒漠地带。
2千多公里的沙墙及兵营
摩洛哥沿占领区边沿筑起长达2735公里的沙墙,并筑垒把守。自1991年起,双方接受联合国调停,就领土归属问题进行公民投票。联合国军事观察员,就是来监督双方停战协议执行情况的。
二、悲壮的出征准备
就在我们进行出征前准备的时候传来噩耗,我的战友、同事,先于我们赴伊科边境担任联合国军事观察员的雷润民同志在执行巡逻任务途中遭遇车祸不幸牺牲。
我们全体即将出征的军事观察员参加了雷润民同志遗体告别仪式。看着曾经朝夕相处的战友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特别是看到他头部那个十分明显的伤口,直到现在,还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参加完告别仪式回来后,我们又每人领到一张联合国印制的“个人财产分配表”,上面注有执行联合国任务期间死亡或身体某一部位伤残后的补偿钱数,要求每个人在表上面填写将这些补偿款分割给自己财产继承人的比例。
还未出征,就为同是军事观察员的战友送别,就填写自己牺牲后的财产分配意见,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沉重。真没想到,我们的出征准备竟是如此悲壮。
同期观察员抵达西撒首府拉尤恩
三、艰险的任务环境
几经转乘,终于抵达了由摩洛哥占领的西撒哈拉首府“拉尤恩”。这里也是联合国西撒哈拉全民投票特派团总部所在地。
驻西撒的联合国军事观察员来自25个国家,共有300多名各国军人,设总部和南、北2个战区,下辖十个巡逻队,部署在2千多公里沙墙的两侧。
经过简单的情况介绍和驾技考核,我们很快被分配到各执勤点。我与来自海军的战友冯晓刚分配到一个叫Oum Dreyga的巡逻队。
得知分配在一起后我俩的合影
各巡逻队一般由十数人组成,成员来自多个国家。营地是在沙漠中搭建的帐篷群,每个营地一般设1至2个居住用大型帐篷,以及炊事用、洗漱用、值班用等不同用途的帐篷。巡逻队的主要任务,就是每天在沙漠中开车巡逻,到当地驻军的营地或在沿途检查双方有无违反停火协议的情况。
谷歌地图上找到我生活的沙漠营地
西撒哈拉虽然处于停战状态,但执行军事观察任务仍面临多种风险。
首先是极其炎热的天气。白天气温几乎每天都在40度以上,地表温度60多度。来到室外或车外,会有一种站在炼钢炉前受到烘烤的感觉。在这样的环境下行走或作业,极易发生中暑、脱水等危险。汗水一出来就蒸发了,没有流汗的感觉,回到室内脱下衣服才会发现,衣服表面结满一圈圈白白的“汗碱”。
每次巡逻回来背上都结汗碱
其次是常见的沙暴。沙漠里的沙暴来得非常突然,狂风卷着沙尘呼啸而来,形如高墙,遮天蔽日,淹没一切。但沙暴的持续一般不会很长,巡逻途中遇到沙暴,只能就地停车等待。如果盲目行进,会迷失方向、或发生陷车、甚至会轧着地雷。还有一种在地表随风滚动的流沙,会很快覆盖车辙,打在身上生疼,所有车辆的前牌照都被流沙打光了漆。
沙暴袭来,即将淹没直升机
还有极差的路况。严格地说,任务区没有真正的路,只有沙漠中的“车辙”。巡逻路线上,有些路段是积沙很深的“沙漠陷阱”,有些地方是尖石遍地的戈壁,还有些是时随时出现而又不太显眼的小沙丘。行车中必须保持高度警惕,及时发现和躲避险情,并在不同的地形中采用不同的车速。如果驾驶不当,极易发生侧翻、陷车、爆胎等险情。
因侧翻而报废的巡逻车
最危险的莫过于触雷。由于常年战乱,数不清有多少军队在这一带打过仗、埋过雷,更谈不根据埋雷记录排雷。而且,由于沙漠在风的作用下是流动的,地雷会随流沙滚动,因而即使是曾经排过雷的安全区,也可能会有地雷随流沙而来。曾有人在沙暴之后在常年行车的主要道路中央发现过滚来的地雷。所以,联合国规定,巡逻时必须碾着既有车辙行进,因大风、流沙等原因导致车辙消失时,必须沿自己碾轧过的车辙退回。
摩洛哥的军车触雷了
在一年的任期内,任务区多次发生车辆触雷事故,既有观察员的车辆,也有当地驻军或牧民的车辆。就在我们到达任务区的第一个星期,就发生了来自乌拉圭的观察员巡逻途中触发反坦克地雷的事故,他虽侥幸保住了性命,但炸掉了双腿。
我在巡逻途中与未爆弹合影
四、丰富的业余生活
每天巡逻回来,只能关在自己的帐篷中,躲避炎热。只有在太阳垂下后,才好走出帐篷活动。在茫茫沙漠中,没有电话,没有电视,收音机也很少收到信号。在这样的枯燥环境中,怎样度过业余生活十分重要。有不少人感到寂寞无聊,也有人甚至精神出现问题,但我没有虚度这一年的沙漠生活。
直升机巡逻归来拍摄我的营地
多与外军观察员接触,是我的一项重要业余活动,主要是为锻炼外语,也是为了解外军,了解外国,丰富国际知识。除了聊天,当然还有其它的方式。我从国内带去了理发工具,经常为队友理发。要知道,在大沙漠中找个理发师可不是容易事,因而我的无偿理发很受大家称赞。
我为黑人队友理发
整理巡逻路线坐标,是我自找的工作。巡逻车上配备有GPS导航仪,但当时的GPS没有现在的先进,只以文字显示当前位置距下一坐标点的方位和距离,根本没有地图。
每次巡逻前,要自行将路线上的所有坐标值输入GPS,因而,坐标点的数量多少和精准度就决定了巡逻路线准确度。由于任务区建立时间不长,有些巡逻路线坐标点采集太少甚至不准,这直接影响着巡逻的安全。
我在每次巡逻时都注意核对坐标值,回来后对原坐标值进行修正和增补,我重新描画过的巡逻路线不仅当时有用,也为后去的观察员提供了方便。据说,我画的带坐标值的巡逻路线图,几年后还在使用。
我描画的巡逻路线及坐标值
布置温馨宿舍,也是为排解对家人的思念。当时我的女儿才5岁,还在上幼儿园,一别就是一年,看不到女儿身影,听不到她声音。为排解对家人的思念,我将女儿学画时的“作品”挂在宿舍墙上,布置了“儿童画展”。这些女儿的“原创作品”,有些是我特意带出国的,有些是爱人后来寄去的。
这些女儿的画依然很有趣
沙漠中寻宝。我们队里有个美国少校,爱好考古,在我们营地周围不远处捡拾到了原始非洲人使用过的石斧、石簇等。在他的带领下,我与队友冯晓刚也多次前往寻宝,还真地捡拾到不少石器。查阅历史资料才知道,这块荒凉的沙漠,经历过了大海、海退、草原、沙化的历史变迁,原始人曾在这里繁衍生息,直到公元前数千年,才被沙漠完全吞没。
与美国少校捡石器归来
五、难忘的国庆聚会
1994年国庆节要到了,我们来到大沙漠也三个多月,除朝夕相处的同队战友外,与其他战友从未见过面。在战区司令赵宁的倡议下,南区5个巡逻队都拟定了一项以战区司令部为终点的巡逻计划,并报战区司令部批准。这样,南区全体十名中国观察员能以“正常巡逻”的名义到区司令部集中,搞个国庆聚会。
手绘国旗即将完稿
手绘国旗庆国庆。我与队友冯晓刚在赴战区司令部之前,决定在本队也搞个小小的“国庆招待会”。在动手布置时才发现,在这荒芜的沙漠中根本没有我们的国旗!“没有国旗怎么过国庆”?情急之下,我们想到了亲手绘制一面国旗。
队值班室当时仅有红色和黄色铅笔和A4复印纸,只能利用这样的条件了。我根据记忆,画出2面国旗,选择一面最满意的挂在了食堂正中央,在国旗两侧还挂上从国内带去的“长城刺绣”、“中国剪纸”以及“鹰形风筝”,一场“国庆招待会”现场就这样布置好了。据说,此前还从未布置过这样的“国庆招待会”。
全体队友参加了“国庆招待会”
各国队友争相在“手绘国旗”下留影
艰险的行军路。在战区司令部做出为“国庆聚会”的方案后,大家都十分高兴,各队分别制订巡逻计划和行军路线。我所在的巡逻队距南区司令部最远,直线距离约300公里,实际行军路线近500公里,途中要经过数不清的艰险路段。而且,我们是第一次走这条巡逻路。经过艰难行军,我们终于按时、安全抵达战区司令部。
艰险路况之一,戈壁路
难忘的国庆节,这是战友们到沙漠后的第一次大团聚!到了中国人任司令的战区司令部,就如同闯荡在外的兄弟们回到娘家一样,格外高兴。握手、拥抱,之后就是彻夜长谈。
南区全体战友在战区司令部相聚
右一是***司令--赵宁
在战区司令部就有国旗了
为期一年的沙漠生活及国际维和行动,经历了很多的难事、险事、趣事,增长了见识,磨炼了意志,留下了很多令人难忘的回忆。
安全回到家人身边后,更加体会到,和平生活来之不易!维护本国安全更需要有个安全稳定的国际和平大环境。作为一名军人,能参加一次国际维和行动,为世界和平而付出,是责任、是义务、也是荣誉!
女儿以摩洛哥银壶招待我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