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记得我,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每晚彼此相伴 & 晚安不再孤单
陕北的冬天异常的冷,风夹杂沙,吹的人睁不开眼。即便如此,也挡不住沙沟村锣鼓喧天声,有一家姓高的女儿今天结婚,迎亲队早上八点多就过来了,外面太冷就架着炭火,吹鼓手来回吹着妹妹做船头和今天是个好日子,也可能因这天气的缘故,感觉不到一点喜庆。倒是有一对夫妻,在院子里又是唱又是跳,他们画着花脸,女的头发扎的端天高,还绑着一对大红花,穿着大花棉袄;男的是小丑脸,宽大的布衫子跟着来回摆动的脚步,甩着风吹向好远。他们扭着陕北的秧歌,一会又唱着陕北的民歌,虽不着调,却把忙在厨房的那些婆姨和来回走动的人逗的哈哈笑。过了会,主人给这对夫妻塞了一百块钱,他们匆匆吃了顿饭,就赶下一场了。
冬天虽然冷,又经常刮风。但这里人还是会把喜事放在这个季节,忙了一个夏天一个秋,冬天是最闲的了,亲戚都可以走动,手上有钱也有收成,更有大把的时间去准备。
此时,高家的女儿在镇上盘头还没有回来。化妆店里传来喜庆欢快的歌声,她端坐在镜前,有两名化妆师给她描眉画眼,扑粉涂红,又将头发分成好多小股,一股股的辫好又绾上去,最后从一大堆玫瑰里挑出五六朵小而匀称的插在她的发髻,她穿着一身鲜红的衣服,低着头不停的按着手机,眼里闪不出一点幸福,却像有一股巨大的悲伤在她的心底流淌,这股悲伤止不住的要冲出来,又被她压了回去,她在冲出来与压回去间不停斗争,最后身心疲乏,眼里充满泪水,怔怔的坐在那里发呆,直到化妆店门口停了一辆车,她出去坐着走了。
这一切都被站在不远出的胡九条看在眼里,他躲在化妆店对面的一家包子店,从她走进对面的化妆店,到她离开。他有很多次都想走过去,却又坐了回来。他知道一切都晚了,来不及了。
他看着她一小时前发来的信息:“九哥,只要你愿意带我走,我现在就跟你走,我们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他回道:“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我不能成为我们家族的罪人。”
她说:“这场婚姻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如果你当初能够下定决心,我根本就不会结这个婚。”
他回:“可最终还是你同意了啊,不是别人逼着你嫁的,是你点头同意的。可是你嫁给谁不好,你偏要嫁给我哥,他可是我亲堂哥啊,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你们,你根本就是在报复我!
她回:“你不能这样说我,你是知道我的心的,你带我走吧,我现在就在镇上的化妆店,你来我们就走好不好?”
他回到:“你去结婚吧,我已经走了。”
胡九条站在镇上,天冷的出奇,他死死的盯着她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风吹进他的衣服,穿透他的心,在冬日嘈杂的陕北街道上,整个人仿佛像一块僵硬的石头,又悲伤的像一条结冰的河流。
“你想死啊,站在路中间,要死死远点,别挡着车道!”一位胡子拉碴的三轮师傅向他怒喊到,后面的车喇叭被按的刺耳的响,周围的人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嘴里喋喋不休不知说着什么。他不自觉的往路边退了几步,从兜里拿出一张红颜色的车票,上面显示着:银川站—Y675—敦煌,2012年01月09日14:00开。
他回来之前就想好要走的,只是想再看她一眼,看一眼她还是少女时的模样。她一脸天真的看着他说:“九哥,我们一起考大学,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见识很大很大的世界。我们永远都一起好不好?”
那是上高中的时候,他也是一心向她的,他说:“嗯,我们一起努力,一直都在一起。”
有次她在看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就对她说:“九哥,等高中毕业了,我们打工赚钱一起去敦煌莫高窟好不?”
他当时嘴上说让她也别看这些闲书,好好复习考试,但心里已经决定要跟她一起去了。不只是去莫高窟,还要去柳侯祠,白莲洞,白发苏州,江南小镇,很多很多地方,都要陪着他一起去的。
而现在呢?踏上这条路的却成了他一个人。
他的记忆不断在变动,高考结束后,他被省城的本科学校录取,而她却落榜了。录取成绩出来的那一天,她哭的很厉害,说不能跟他一起走了。那天,他俩绕着高中的操场转了一整夜,回忆他们一起刚刚过去的这三年,以及他们曾许下的每个愿望。最后她决定复读,他支持他复读;他在另一个城市等她,而她也要紧追他的步伐。
多么美好的愿望,多么美好的梦啊!
如果人生一直停留在青春岁月,永远不要涉入世事,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没有任何牵绊,也没有任何阻碍。那么当人生走到尽头时,我们会不会感到特别的幸运,那么好的你,命运从来没有想过要夺走。
可惜啊!
梦永远是梦,生活也永远都是生活。尽管二者可以跨越久远的时空重叠,但并非人人都能有此殊荣。
她的父亲怎么都不同意复读,他觉得能让一个女孩子读到高中毕业已经很了不起了,继续求学对人生并没多大意义,空度几年光阴,也听说大学并非求学之地,不过是从高中的苦痛生活中解放出来的男欢女爱。净是折腾钱跟时间了,还不如趁着花样年华,找个好人嫁了。而当时的真实情况是,高家的儿子要娶媳妇还差一些钱,她结婚正好能有一笔可观的彩礼钱。至于嫁给谁,并不重要。
一生中有多少次相遇,是快乐的相遇是遇见你;一生中有多少次过错,最心痛的过错是错过你;我不怕犯错,只怕错过。
胡九条默念的这段话,这是她最喜欢的,常出现在他耳边。真的好美,只是现在才发现,越是美的东西,越让人心碎。
列车向西,他们慕名好几年的地方,最终还是他一个去。想象中的是一路欢笑一路闹,你读诗给我,我唱歌给你。全世界没有别人,我们在彼此的时空里静默停驻,很久很久。
胡九条在想是不是他错了,他完全可以带她一起求学啊,或者让她在省城找一份工作,或者让她就在他身边复习,只要在一起,怎样都行啊!
还是他已经妥协了世俗的观念,他不敢与这一切对抗,不管与她的父亲,也不敢与他的父亲,两个人走一起,每一步都艰难,而放弃就很容易,不用跟父母抗衡,也没有周围的闲言碎语,一切都很安静,唯有他的心是真正的地动山摇过。
放弃很容易啊,可是心,真的很疼。
他在半睡半醒中度过18个小时21分,中途睁了几次眼,窗外也是无边无际的戈壁滩,风无方向的吹着,仿若他的心般,不知道到去哪儿,没了归宿。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被列车员叫醒,马上要进站了。收拾好随身携带的行李,下了车,风一下从四面八方的吹来,他全身冰凉,眼泪就那么倏忽的流了出来。一团火红火红的太阳,从不远处的山丘上跃了上来,将他的脸照的光亮。他伸开双臂,微闭双眼,感受这冷刺骨的风,还有带着温热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