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27年前(1994年2月),时任中国书法家协会第三届代主席沈鹏对孙晓云书法给予了高度评价:看她的创作思想有多活跃,点划之间充满了灵气秀气,顾盼之间洋溢着情感动感。
放在我面前的是孙晓云同志两种作品的印刷品:一本以行草为主的《孙晓云书法集》,一本行楷《人间词话》。我时常把玩欣赏,看她的创作思想有多活跃,点划之间充满了灵气秀气,顾盼之间洋溢着情感动感。往上推,自然是“二王”,还有《圣教序》;往下呢,我看至少有米芾、王宠、王铎、徐渭、董其昌等。众多的古人与她日夕为伍,不会寂寞,她的作品果真如“山阴道上”应接不暇了。可是晓云自称愿做《桃花源记》里那个南阳刘子骥,“怀揣美好的向往与执著的追求,在道途中尽情领略赏玩,让寻仙境的梦想伴随始终。”刘子骥寻桃源未果的精神,被孙晓云所赏识,这是一种审美态度,或说人生态度,或说她以审美的态度对待人生。她认定“追求”比“获得”更为重要。美固然不排除“获得”,但美更体现在对于高尚目的的“追求”。由此,晓云树立了一个较高层次的审美观念,其中包含了对于世俗功名的淡化,对于真的人生与真的艺术的执著。
这样的基本态度,当然也直接影响到她的书风、书意。我不很了解孙晓云书写《人间词话》的本意,但我认为选择这本著作同孙晓云的内在意蕴是契合的。不仅王国维为写三种境界的锲而不舍的精神深刻影响着她,并且我深信王国维的“境界”说,“唯于静中得之”的“优美”的“无我之境”,于她的书风、书意也有作用。爱好帖派,从帖派中汲取灵感与洒脱的晓云,虽然在行草书中也发挥着运动感,但她的审美意识,我以为是偏于静观的,她在潇洒中流露出闲适、自在、典雅。她也希冀观众理解,并未“不食人间烟火”,但是较高层次的追求,使她没有失去“雅”的品格。
孙晓云学习中的一个优点是:尊重古人。我记得,在我初识孙晓云的 1987 年(那年我们一同参加中国妇女书法代表团赴日),她曾经为学书是否要临摹的问题与另一位书家展开激烈的论辩。晓云的习性,不喜欢临摹,喜欢读帖,这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以为她不尊重传统,可是现在她的作品表明,“临”与“读”实际上是不同的方法问题,“得鱼忘筌”“得兔忘蹄”,只要得鱼、得兔,采取何种手段便是第二位的了。宋代黄山谷谈到“读”的益处,并说要“观之入神”,“会之于心”,便能得古人笔法真意。(《历代书法论文选》下册)倘若一味只知临摹,尤其是拘限于死板的“对临”而不融化吸收,倒未必得到古人笔法的精髓。所以古来能书者无不强调“博观”的重要性。
孙晓云的书法实践内含着多种矛盾的统一。比如不因为强调“读帖”而放弃对传统法则的深入体会,又比如不因为发挥灵秀之气而否定出规入矩的重要。当有人问“书法艺术中既是基础又具有难度的东西是什么”,她简洁地回答:“笔法”。在这一点上,晓云与传统的观念是一致的。传统书论一向重视笔法在书法创作中的根本重要性。“笔法”的概念包含“用笔”而超出了“用笔”的范围,可以泛指创作规律,但立足于“用笔”。赵孟頫曾说:“结体因时相沿,用笔千古不易”,可以理解成强调“用笔”的重要性,也可以理解成“用笔”可以不必求变,但赵氏在此之前写道:“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必须用功。”毕竟在“用笔”与“结字”二者的关系上,把前者放到了矛盾的主要方面,与历来论书的观点达到了一致。但“千古不易”与“因时相沿”相对而言,似乎还是要说明用笔的“不变”性,可能是赵氏的局限。
对“用笔”的理解是因人而异的,何况“笔法”是一个广泛的概念。如何在作品中体现,见仁见智各有不同。孙晓云的追求,更多注重在与古人的认同,她宁肯淡化“个性”,用她的话来说“只有在共性的范畴内,才能谈得上个性。”晓云的这种认识给她带来的积极方面是她十分认真地体察前人笔法,可以说进入了细致入微的地步。偃仰、正侧、藏露、聚散之间,看似随意,实是非常精心经营的。然而她的精心经营的可贵在于含而不露,刻意无损随意,所谓“谐不伤雅”。读着晓云的作品,首先感受到的,便是自然流露的闲雅之气,才情之美,几乎使人不再想起她还有些什么“个性”不足的方面需要补充。但是我想,她的共性中求个性,也还要从理论上体会“共性寓于个性”的道理,离开了个性、特殊性,也即无所谓共性。晓云同志可能要走一条“承传”为主的路,但更多的确立自我的感悟方式与价值取向,对于她的才能的发展仍是有益的。我们不能在有个性的作品与好作品之间划等号,但好的作品总是有突出个性的。米芾不以“集古字”为贬词,可是也以“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而自豪。我们不能为千差万别的书法家制订不变的框架,却希望各别书家按自己的特点不断向更佳的方位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