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游记】 任改利:游白鹿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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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344期︱
编辑︱小蚂蚁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游白鹿原」
文︱任改利
去白鹿原看看是我思考已久的一件事。
《白鹿原》获矛盾文学奖的那年我买了书看,记得只粗粗看过一遍,谈不上喜不喜欢,只记得一个优美的画面:书中朱先生和夫人在阳光下剃头,他让夫人从满头白发中找黑发,那恩爱温情成了我对幸福婚姻的诠释和向往。书被许多人借去到最后我也没记得收回。电视剧《白鹿原》热播时我又被田晓娥不幸的人生所吸引,便萌生去白鹿原去田晓娥窑洞看看的念头。也因此对作者陈忠实老先生更加景仰与钦佩。从他的小说中我读出了人性自然、真实流露的一面,特别是对田晓娥悲剧命运的塑造,让我深刻体会到他是那样的尊重、理解、心疼她。的确先生非常厚爱田晓娥这个女性,她是先生写这部书想到的第一个女性人物,也是作者投入心思和精力最多的人,他曾给自己定过两个原则,一是对性的描写:“不回避,撕开写,不作诱饵”;另一条是突出她的不幸,“生的痛苦,活的痛苦,死的痛苦”。正因为此田晓娥才能在滚滚历史车轮的碾压中活着,成为白鹿原上最美丽的风云人物,才有别于其他小说中同样不幸而又让人唾弃、憎恶、可怜的人物,比如潘金莲、祥林嫂、尤二姐和冷秋月。我常觉得在作者眼里她虽不幸可并不可怜。她美丽、善良、聪明、勇敢,她热爱生活,并敢于追求幸福生活。
2018年10月3日,天气晴朗,我独自一人驾车去白鹿原影视城。
车子沿307国道西行,穿越将军岭隧道前行不到1公里,原上原下热闹的声音便传入耳朵,道路被来往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挤进正门,“陈忠实老宅”几个大字映入眼帘,箭头指向东南边的一座宅院。我心生欢喜,感叹道,“原来陈老先生住在这里?”旁边一工作人员笑着说,“哪里,陈先生老家在灞河西蒋村,这是仿的。”
“哦!那先生老家离这里远吗?”
“不远,开车一个小时就到了。”
“是吗?那我一定要去看看。”
说话间我已踏进先生故居,一座标准的关中四合院瓦房,青砖红泥墙,古色古香,朴素亲切。左侧厦房有一间先生的书房,十几平米的房间内一床一桌一椅,极其简陋。桌上放着摊开的书籍,展开的稿纸,未合上的笔盖,似乎先生只是偶尔小憩出去会儿还会回来,还未写完,还会坐下继续写作。一盏台灯,一盏备用的煤油灯,足以说明当时生活的艰辛和先生写作的用功。
右侧厦房墙上有几张先生的照片,那张先生回头凝视远方沉思的照片特别醒目,表情严肃,目光专注而传神。房间内陈列着先生的部分作品及先生读过的一些书籍,有文学方面的小说、剧本、散文,也有经济和政治方面的书籍,一本本一排排摆满了书架。《白鹿原》书稿的手抄本引起许多游客重视,驻足观看,拍照留念。先生喜爱的皮影集小巧而精致。浏览书架上一本本书籍,似乎能感受到先生文学的心路历程,感受到他淌过的每条河,越过的每座山,能看见他的笑和泪,喜和悲,然不管他有多苦多累走的有多远,故乡始终是他坚实的后盾与支柱,他把根深扎在了原上。
沿山坡东南边步行台阶而上,道路两边灌木苍翠,枝繁叶茂。抬头蓝天白云,空旷深邃,一座白塔高耸原顶。这座因《白鹿原》影视剧热播而修筑的白塔几乎成了原上最醒目的标志。站在低处仰望塔身直入云霄。对这座镇压田晓娥魂魄的白塔我是不怀好意的,和鲁迅憎恶雷峰塔一样,真希望它快点倒掉。
田晓娥的窑洞座落在白鹿原影视城西北坡的土塄下,面对白鹿原村子的门楼。一间极小的一进庭破窑洞,一门一窗,窗下一张土炕上放着一张小而破的炕桌,几个黑瓷碗,紧挨着炕盘着一口锅。锅旁的土墩上支着一张裂痕斑斑的案板,案旁地上散着几个瓦罐,一个水瓮。这便是田晓娥的全部家当,简陋、寒酸而贫穷。坐在那张窄小的炕沿边小娥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历历在目,她站在窑门口张望时的焦急,她藏镯子时的用心,鹿三杀她时回头一望一叫时的惊讶与绝望似乎就在眼前耳畔。她那种不被世人接纳包容而又极其渴望幸福的无助、悲悯眼神时常令人心痛,每每此时我便极力躲开去寻找她和黑娃刚回原上时在一起的勇敢、幸福表情,更愿意记住她目送白灵进城时眼前一亮的模样。这般想着猛一抬头她却从炕上的血泊中坐了起来,开心幸福地笑着,并伸出两只手来拉我。一时到吓住了我,急忙起身从屋子走了出来。站在场院中许久才回过神,不幸的人啊!自从她进入这口窑洞到死,还没有一个女人真正踏入她的屋,更别说坐在她的炕沿上。
窑洞西边有一个简易蓬,挂着“小娥蒸馍”的牌子,几个女人正在忙活着卖馍,另一边搭着凉棚,摆着桌椅,供游人休息。窄小的场院边有一块菜地很是喜人。几株快下架的西红柿、黄瓜、豆角、辣椒分散在田中地头,使这个简陋的场院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气息。地已被重新耕种,一行行蒜苗刚刚冒出嫩芽,一颗颗不甘寂寞的菠菜愣头愣脑张望着,针尖一般瘦小可爱,给这个落魄女人的生活增添了几份活力与希望。突然间我就在想:田小娥还活着该有多好!
漫步原上白鹿村——影视城,陈老先生笔下的每个人物的容颜,走路的样子瞬间活灵活现,蹲在门前脚地大口吃面的白嘉轩,叼着旱烟锅东瞅西窜的鹿子霖,在戏台在人群中欢蹦乱跳傻呵呵的二豆,头戴破粘帽手拿牛鞭忙着赶车的鹿三……他们闪电般从我眼前疾驰而过。村子里不时发出阵阵争吵声、喜笑声、谩骂声、哭喊声,枪声炮声,每走一步每进一户都有一种他们还在的感觉。
新建的美食街更是热闹非凡,美食应有尽有。面有裤带面、摆汤面、蘸水面、扯面、炒面、汤面、烩面;馍有锅盔、烧饼、蒸馍,糕点,有蒸的烙的炸的煮的;有各种风味小吃:搅团、鱼鱼、糍粑、面皮……街道上空到处弥漫着浓浓的饭菜味和呛人的烟火调料味,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家家客满,令人眼花缭乱,垂涎三尺。真是吃着张家的看着李家的,买了甜的又想辣的。一条街逛完没有不肚包嘴馋的,没有不感叹今日白鹿原人声鼎沸,经济繁荣的。
“原在,先生就在。”这是我10月5日驱车赶到灞河区毛西乡西蒋村陈老先生故居,和一位大爷攀谈时他的回答。
去见见陈老先生是藏在我心里的一个秘密。每每想起受苦受难而不得重见天日的田小娥时我便有种强烈的意念,想见见躲在她身后的先生。游完影视城后立马决定去看先生,当然是去他的”真家”了。
车子一路向西,在一个岔路口停下来,路边一个小花园,里面凌乱地栽着几株花和一株大的芭蕉树,花圃前插着一个木牌,宽二三十厘米,长不足一米,上面写着”陈忠实故居”五个大字。我停下车子,心生疑惑,先生故居怎么会没有一个显眼的建筑性标识?可细想之前问路时一位老人热情的回答,不远,就在前面,门前有一个大竹园。路里边竹丛旁也竖着一个红铁牌子,上着五个大白字”陈忠实故居”,应该是这里了。
细看门前不是一个竹园,而是两个,门口过道两边各一个,竹子青翠挺拔,高过门楼。我停好车走向前,仔细观看红色铁皮门上先生的照片和名言,确信是先生的家。一个极普通简陋的村院,两扇窄红的铁皮门紧锁着,门楼很旧,没有任何装饰画和艺术字,先生的照片和名言都印在简单的A4纸上,大多棱角已翘起已退色。和影视城的“家”相比多少让人有些心寒,觉得当地政府不够重视人才。又细想也许这正是先生的心愿。简单、朴素、明快、刚毅,不正是先生的做人风格吗?像竹。正想着竹叶突然沙沙作响,我心生欢喜,觉得那不是风声,是先生的细语声,他是在欢迎我哩。
再回头,发现竹旁路边有一颗高大粗壮的法国梧桐,伸出双臂也抱不拢,它傲然挺立,超出屋舍直入苍穹,似忠实的卫士守护着先生的家园,先生的根基,陪伴着永远活在人们心中的先生。
正仰望梧桐发呆,突然有人问我,“来看忠实啦?”我回头发现先生东隔壁的屋檐下房硷上坐着一位七十多岁的老爷爷和一位同样年纪的老奶奶。老爷爷坐在地上看着我,老奶奶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正低头捡拾簸箕里红豆中的杂物。
“是,大爷。”我笑着走上前去。
“是,大爷。”我笑着走上前去。
“从原上来的吧?”
“什么意思?”我被大爷的话问住了,不知作何回答。
大爷却淡淡地笑了,“许多和你一样的游客,游完原上的影视城又费好大劲找来看先生。这说明他们记着先生哩!其实没那必要,原在先生就在哩。”
我问大爷,“这里离影视城远吗?”
大爷指着身后的山说,“不远,山都连着呢!”
是呀,山都连着呢!不管我们去的是蓝田县的白鹿原(白家梁),还是陈老先生的居住地西蒋村西蒋岭(当地人称西蒋原或上原),踏上原的那一刻就走近了先生。原是先生的根基,先生是原上坚不可摧的大树,傲放的鲜花,是原伸向文坛伸向世界的枝蔓,是世界了解白鹿原的窗口,他们两者紧密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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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改利: 女,70后,热爱生活,喜欢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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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稿:谭长征 编辑:小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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