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半惊梦无人诉

第十四章 夜半惊梦无人诉

“喔喔喔，喔喔喔……”

公鸡的头遍啼叫声仿佛像把把利剑劈破寂静的夜空，一声压着一声，此起彼伏，时远时近，似乎是在嫌烦懒惰的太阳不愿早早上工一般，不厌其烦地催促它赶快从地平线下爬上来，也呼喊着乡村的人们快点起床。

然而，如今乡下人早已放弃了古老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尤其在这寒冬，即便是那些睡眠很少的老年人，醒来后也不会立刻起床，而是仅仅紧紧裹住被子，躺在暖和的被窝里与老伴日复一日地说着那些陈年往事。

在第二波鸡鸣开始之前，石金柱的房屋内外都一片寂静，唯有客厅墙壁上的时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飘扬在空中。忽然，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卧室传出：“小聪，快跑！快点跑，不要让他们追上！”

石金柱裹紧的被子突然动了起来，他的右臂从被子里面猛地甩了出来，快速地挥动两下，又迅速放了下来。

石金柱醒了，他睁开眼睛，借助朦胧的残月色，环顾了下冷清的屋子。

“妈的，又做噩梦了。” 他嘴里嘟噜了一下，连忙将手缩回被窝，然后裹了裹被子。

躺在被窝里，他毫无睡意，再也睡不着了。屋外的鸡啼声此起彼伏地从窗户的缝隙传进他的耳朵，他知道天快要亮了，于是坐起身来，穿上棉袄，靠在床头。

他从口袋里掏出半包香烟，从中抽出一根递送到嘴里含着，然后拿出打机，“啪”的一声点燃，冒出闪亮的火焰，火焰的上半截是黄色，下半截是蓝色，中间是黑暗色，三种颜色接连在一起，一闪一闪地耀动着，就像舞动着的火姑娘。

他将手中打火机举起，头往前凑了凑，将香烟头搭在火焰上，快速吸两口，烟头点燃了，火红火红的。借着打火机的光，他看了一眼熟悉的房屋，那墙，那窗，那些有点破旧的家俱，还有那脱皮的屋顶。突然间，他觉着这房间好空阔，空荡荡的，让人心慌。

他熄灭打火机，随手放在床沿的床单上，静静地坐在黑暗中，一会吸上一口，香烟火星就会显得通红通红，闪耀到他的脸上，更凸显他的深沉、孤独和悲伤。

“我怎么会做这个梦呢？小聪不会有事吧？”他心里想，回忆着梦中的情境。梦中的有些片段已经模糊了，但儿子被几个人追赶的情景历历在目。

梦中，儿子背着一个书包，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一道行走在路上有说有笑。突然，儿子抡起书包狠狠地砸向一个男孩，然后转身就跑。几个孩子紧跟着儿子奔跑追逐，大声喊叫着“打死他！打死他！”

他看见了，心急如焚，担心儿子被追上挨打，急忙向儿子跑去，但发现自己的脚十分沉重，犹如陷在烂泥潭中，怎么也迈不起来，只好挥着手向儿子大声呼喊“小聪，快跑！”

儿子似乎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朝着远离他的方向跑去，眼见后面的几个孩子就要追上儿子，他拼尽全力挥舞手臂大声叫吼“小聪快跑！快点跑！不要让他们追上！”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候，他醒了，发现自己的胳膊已经伸到被子外面了。

想到这儿，他将香烟从嘴里拿开，手伸到床沿外，用手指弹了弹烟灰，然后又把香烟送回嘴里。他心里有一丝担忧：“难道小聪真的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他不敢想，特别害怕家里在发生什么事情，“这个家经不起折腾了，孩子们千万不能再出事了！”他心里默念着，祈祷着，“老天保佑，保佑孩子们平安无事！”

他越是这么想，心中担忧的念头更强。他想给孩子打电话问问，但又怕孩子嫌烦，因为在妻子出事之前，他和孩子们的联系并不多，通话时只是谈谈事情，说完事情就挂电话了，很少家长里短地聊天。而喜梅则不同，一打电话就和孩子们聊个没完，他在一旁听听，也就知道了孩子们的事情。

过去，喜梅还活着的时候，半夜睡醒，特别是做了噩梦的时候，还可以把她推醒，俩人说一会话儿。现在孤独一人，连说话的伴儿也没有了，满肚子的忧虑和担心也只能放在肚子里，完全靠一个人独自消化。

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将烟雾从喉咙吞咽到肚里，品味一会儿，张嘴将它吐出。此刻他吸进去的是寂寞，吐出来的是孤独。

公鸡开始了第三遍啼鸣，此起彼伏的叫声让他觉得心烦意乱，他盼天快点亮起来，等天亮以后给孩子打个电话，不然心总是悬在半空中，无法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