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南阳讲老南阳记忆||赵振宇:辛店村兵难的传说

辛店村兵难的传说

1646年,清兵攻占中原,战乱祸及南阳,遭到了中原军民的奋力抵抗,入侵清兵,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杀人三千,自损八百,杀人杀红了眼的清兵,为了从精神上征服中原人,巩固满清王朝的统治,实行了惨无人道的疯狂屠杀,所到之处,杀光,烧光,鸡犬不留,多少无辜百姓惨死在清兵的刀马下。幸免者弃家出走,躲进深山老林,过着原始人的生活。官道上横尸遍野,无人掩埋,白骨成堆,满目凄惨,真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昔日繁华的帝都,如今已是十室九空,大街上除了巡街的清兵,见不到一个人影,房倒屋塌,遍地瓦砾。白河水面漂浮着泡涨了的赤裸尸体,梅溪河道流淌着腥臭的污血;东门十字街口堆放五十两一锭的元宝数十枚,十天半月,分毫未动。玄庙观前,四道士聚尸万具掩埋,留下了骇人听闻的万骨塚。

五月的一天,驻扎在卧龙岗下的一队清兵,接到细作密报,言有小股明军在城西二十里辛店岗一带活动,夜晚在辛店村里宿营,清兵头目带领二百多人,晚饭后由细作带路,过十二里河翻双石碑岗,直扑辛店岗下,神不知鬼不觉,将辛店村围了起来。

辛店村是一个拥有五百多人口的大村,村人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淳朴善良,与世无争。依靠村大人多,年轻人又多会武功,群威群胆,谅清兵也不敢无辜来这里撒野,故全没撤离。正是夏收夏种的大忙季节,田里忙了一天,人们累得精疲力竭,晚饭后早早进入梦乡,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死神会来的这么突然。

是夜,天阴的很重,乌云在头顶翻滚,东北风呼呼的刮得一阵山响。山雨欲来风满楼,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清兵们迅速形成包围之势。领队头目一声令下,清兵们纷纷点燃火把,烧着了堆在场院的麦垛,茅屋,一时间烈焰腾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火仗风势,风助火威,大火像扎了翅膀,一下子蔓延开来,辛店村变成了一片火海。

沉睡的人们惊醒了,有的人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生命已被大火吞噬,或在浓烟中窒息。村中间距火源稍远,人们听到噼噼啪啪的火声,急从床上爬起,来不及穿衣服,女人们抱着孩子往外逃生,魔鬼般的清兵,手舞足蹈,口中发出阵阵狞笑,一手抓挠着女人裸露的乳房,一手已把利刃刺进了女人的腹部,抓起啼哭的娃娃,扔进燃烧的麦垛,不分男女,不论老少,清兵们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村人无一幸免。被大火烧烤的无法忍受的耕牛、骡马挣断绳索,从牛棚、马厩里蹿出来,没命地向外狂奔,清兵们掂弓搭箭,远射近杀,一头大黑牛左冲右撞,连中几十箭,活像一只大刺猬;一匹烈性儿马,踢倒两个清兵,跃起丈余高,从清兵头上蹿了过去冲出重围,逃到村外,最终还是让清兵布下的绊马索跘倒,四五个清兵一拥而上,将儿马砍翻。

清兵们在村里烧杀了两个时辰,房子麦垛烧光了,人杀光了,细搜一遍,可以藏人的地方全搜了,连一个明军的影子也没找到,确认村里再无一幸存者,开始撤离了,一个个灰头土脸,像间罗殿前的鬼怪,拖着疲惫的身躯,回营报功。

队伍行至双石碑西一个叫做油馍岗的地方,暴雨骤至,雷声轰鸣,震得人心惊肉跳,闪电像一条横卧在天空的银蛇,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又凉又疼。风雨交加,刮得人睁不开眼,迈不开步。这鬼地方,上不着村下不着店,连棵避雨的大树也没有。清兵们一个个淋的像落汤鸡,正不知所措,突然头顶上又是一个炸雷,一道银光,只见两个骑马的头目,从马上摔了下来,十几个肩扛着长枪的士兵,枪头火光飞溅,十几个人一齐倒地。其他清兵见了吓得魂不附体,纷纷像乌龟一样爬在泥水里,再也不敢乱动。

夏天之雨,来去匆匆,下了约半个时辰,雨住了,东方露出了鱼肚白色。天快明了,清兵们一个个从水洼中爬起来,两个骑马的头目和十二个抗长枪的士兵再也拉不起,唤不醒,此地雷击事件虽多有发生,但一次击死十四个人的情况,还从未有过。滥杀无辜,天理难容,天公震怒了,清兵们扛着十四具尸体,艰难地离去,自此屠城行动立止。

与此同时,在辛店村边,沐垢河畔,一位壮汉目睹了亲人们惨死的景象,欲哭无泪,痛不欲生,两只铁拳握的咯崩咯崩响,恨不得策马前去追杀清兵,替亲人报仇,可叹自己一不会武功,二无杀斗兵器,跟前儿这匹老马也载不动人,上不得阵。他叫赵国玺,三十岁,身高七尺,浓眉大眼,就目前来说是村里唯一的幸存者。大难不死,还得从身边这匹马说起。

这是一匹枣红色骟马,跟着主人二十余年,无法使役,早该淘汰换新了,但赵国玺和老马感情太深了,舍不得这匹和他朝夕相处、既有功劳又有苦劳的老马。二十年前这匹马口齿正青,浑身上下没一根杂毛,跑起路来,四蹄生风,草料不论,力气不惜,拉犁,拽粑,驾辕拉车,磨面碾米,样样农活都能干。农闲时赶集上店,走亲串友,背上鞍子,小碎步跑得又快又稳,从不撒欢尥撅,老人、妇女、小孩都让骑,虽备有马鞭,从没用过。不待挥鞭自奋蹄,一家人爱如掌上明珠,每天割草、泡黑豆精心饲喂,董营董大少也爱玩马,听说后多次来缠,情愿拿两匹青骡兑换,均被赵家谢绝了。

昨天傍晚,赵国玺像往日一样拉老马回屋饲喂,一贯温驯老实的老马竟然使起了性子,死活不往回走,越拉越往外挣,赵国玺感到纳闷,以为老马病了,摸摸鼻孔湿漉漉的,不像有病,还没找到毛病,老马突然一反常态,挣脱缰绳,发疯般地跑了,赵国玺赶忙追了过去。

老马跑出了村,往正东方向跑去,跑一阵走一阵,赵国玺在后面紧追不舍,他追得快,马跑得快,他追得慢,马跑得慢,像做游戏一样,和他保持一定距离,既不让失去目标,又不让抓住缰绳。

天已经完全黑了,天低云暗,道路崎岖,荆棘丛生。赵国玺一口气追了二十余里,干了一天农活,又渴又饿又乏,浑身只冒虚汗,老马见主人累了也停了下来,它也跑不动了。当主人伸手抓缰绳时,它却又跑了起来,又向前跑了十几里,一条大河横在面前,再也无法往前跑了,赵国玺总算抓住了马缰,又气又恨,伸手从柳树上折下一根柳枝,他要狠狠的教训一下这匹今天让他生气受累的老马。老马静静地站着一动也不动,他举起柳枝往下抽打时,心又软了下来,舍不得打,老马不时的吻主人的手,吻主人的脸,嘴里发出咴咴的叫声。赵国玺把马头揽在自己的怀里,拍打着马的耳朵,像对待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

人困马乏,饥饿干渴,回家的路,比来时要艰难的多。边走边歇,三十多里路,整整走了四个时辰。此时已是午夜,行至东岗,忽见村中大火腾空而起,不一会儿村庄就变成了一片火海。赵国玺惊呆了,直觉告诉他清兵屠村来了,老马本能地停了下来,在老龙背一个岗凹里躲了起来,一直呆到天亮,浑身衣服被雨水湿透,慢慢走回村里。

大雨熄灭了仍在继续燃烧的麦垛、梁檩,冲洗了满地的血污。赵国玺从村东走到村西,从村南走到村北,到处是烧焦了变形了的尸体,面目全非,辩不出张三李四,被刀砍剑刺的多半是赤身裸体,从屋子里跑出来的。污血在体表厚厚的涂了一层,遮掩了羞丑。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野狗撕咬着半生不熟的人肉,苍蝇在低空盘旋,馋嘴的乌鸦落在死尸上,毫不客气地啄食,并不时哇哇的叫着,呼喊同类们也来分享。成群的苍蝇落在死尸上繁衍下一代。

目睹惨景,赵国玺知道,村子里幸存者已无,俗言死者入土为安,目下正值五黄六月,天气炎热,若不抓紧时间掩埋,明天尸体就会腐烂变臭。五百多具尸体,一天时间埋完,人困马乏,谈何容易?奇迹往往在绝境中发生。村子里可以利用的车辆烧光了,他从自己家倒塌的厨房里,翻出了一把菜刀,爬树上砍下一堆树枝,编了一个柴笆,用树皮编了一根套绳,套在老马的脖子上,将死尸放在柴笆上,马拉人拽,一次运两具,拉到东门外不远处的深沟里集体掩埋(如今此地叫乱葬坟)开始倒还顺利,路也不远,老马非常迈力,尸体一次可拉四、五具,一连拉了近二百具。

天已近午,火辣辣的太阳热得人睁不开眼睛。昨晚到现在,马没吃一口草,人没进一口饭,老马的脚步越来越慢,后来索性躺倒在地上再也拉不起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四条腿乱蹬,最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离开了老马的帮助,赵国玺一个人去拉笆,难度倍增,随便从废墟里找点儿吃的填填肚子一人又去拉笆,当他抱起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尸往笆上放的时候,女尸的胳膊动了一下,摸摸胸口心脏还在跳动,赶紧从井里汲上一罐儿凉水轻轻洗去女人脸上的污血。一个熟悉而又亲切的面目出现了。“秀姑,你还活着。”他赶忙把叫秀姑的女人抱到树荫下,地上铺了厚厚的青草,口含凉水猛的喷到女人脸上,又用缝衣的针扎女人的河谷,强烈的刺激,终于让女人醒了过来,微睁杏眼,叫了声“国玺哥,家里的人都完了!”泣不成声,又昏了过去,赵国玺再次用钢针扎她的鼻子、手指,又往女人口中灌了半碗凉水,秀姑终于清醒了。

女人姓张,大名张秀姑,嫁与曹家为妻,人称曹张氏。封建社会,女人社会地位低下,嫁狗随狗,嫁鸡随鸡。在娘家有姓有名,到婆家有姓无名。一个“氏”字,成了千百万出阁后女人的共用名。曹张氏,二十二岁,娘家在潦河岸边的张庄村,嫁到曹家不久,新婚的喜气还挂在眉梢,夫唱妇随,夫妻恩爱有加。在娘家时,是村里出了名的淑女,端庄秀丽,心灵貌美,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曹家和赵家是世交,又是紧邻。赵国玺从不喊她曹张氏,总是亲切地叫她秀姑。

原来这张秀姑并无大碍,她听到火声后随家人外逃,刚出房门,家人便遭杀害。当她看到自己心爱的丈夫被清兵活活砍死,心如刀绞,当场昏倒在地,亲人们的鲜血溅满全身,烟熏火燎,加上飘落在身上的灰尘,俊媳妇变成了丑八怪,清兵将其身子翻了个过儿,也当成是一具死尸,大难不死,实乃万幸。

下午体力恢复了的张秀姑,协同赵国玺继续往外搬运尸体,刚开始秀姑还有点害怕,见得多了也就不怕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月上东岗的时候,二人抬走了最后一具死尸,任务完成了,两人累得再也直不起身子,不顾露水浸衣,一觉睡到天明。

秀姑的出现,增强了赵国玺活下去的勇气,两人在一块儿相处总感到有些扭捏,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一对孤男寡女,辛店村遭血洗的消息传出后,附近没有逃离的百姓纷纷抛家弃舍,进五垛山避难,宛西成了无人区。

失去亲人的悲痛在两人心里久久挥之不去,既然活下来了,就要活出个样子,光掉眼泪有什么用,两人虽都心有所思,但又不愿开这个口。数天后,赵国玺以哥哥的名义问秀姑往前去有何打算,秀姑皙白的脸蛋儿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羞口难张。最终还是鼓足勇气说“我已无依无靠,若不嫌弃,情愿跟哥哥一辈子,以报救命之恩。”就这样两个苦命人,一对野鸳鸯相依为命,结为伉俪,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他们跪在埋藏亲人的乱葬坟前叩了三个响头,请求父母恩准。没有洞房,没有嫁妆,没有婚宴,天当房子地当床,搭个草棚做新房,旧衣服洗干净做嫁衣。摘来桃、杏、桑葚,沐垢河洗浴净身,婚礼简简单单。是夜皓月当空,照得洞房内如同白昼。天上月圆,地下人圆,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婚后,两人恩爱情深,相濡以沫,男耕女织,开始了艰难的创业之路。随着时光的推移,五子相继问世。秀姑相夫教子,治家有方。为延续曹家香火,秀姑同丈夫商量,将长子皈依曹门,丈夫慷慨应允。曹赵一家,同根同祖,不通婚,不乱性,一直延续至今。

清兵屠村,给赵家及辛店村带来了灭顶之灾。赵门人习文习武,皆不入仕途,不给清廷卖命。当年集体埋葬村民的地方,后人取名叫乱葬坟。至今遗址犹在,白骨尚存。

如今你要问起辛店村遭杀戮乃何人所为?百分之百的老人会告诉你是闯王李自成所为。又问:李自成为何要如此野蛮的屠城、屠村、滥杀无辜?老人会告诉你:李自成攻南阳时,南阳守将左良玉坚守城池,寸土不让,李自成指挥义军,架起云梯,亲临前线指挥作战。左良玉掂弓搭箭,箭中闯王左眼,李自成成了独眼龙恼羞成怒,大开杀戒,不分男女老幼,工农士商,格杀勿论。南阳人深受其害。

笔者认为,南阳屠城,辛店屠村并非闯王李自成行为,李自成身为义军首领,言“杀一人如杀吾父,奸一妇如奸吾母。”怎能口是心非,言行不一呢。清兵屠城,有史可查。清王朝倒打一耙,嫁祸于人,谎言刚开始可能没人信,说的次数多了,年代久了谎言就变成了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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