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王 燕/幺 妈

西南作家·散文

【西南作家·快讯】阿 月 /西南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西南作家》微信公众号

主 办:《西南作家》杂志社

主 编:

  曾令琪(联系电话、也是微信号:18228014307)

邮 箱675833642@qq.com

要 求:

  1、只接受原创、首发稿。作者文责自负,《西南作家》没有侦探之责,敬请作者留意。作者投稿时,请附上自己的文学创作简介、近期生活照。

  2、作者投稿时,请同时发来以下授权书:

  该作品是我的原创首发,我授权《西南作家》杂志旗下微信公众号独家首发并标原创。有诸如一稿多投、抄袭等问题,由作者承担一切后果。

  3、关于稿酬

  按照常规,本微刊所发文章,暂无稿酬。若有读者打赏,则在系统到位后,赏金如数转给作者

  

附——

  《西南作家》杂志纸刊邮箱:

  xinanzuojiazazhi@qq.com

  《新蕾》杂志纸刊邮箱:

  2903469047@qq.com

幺 妈

文/王 燕(四川)

   

  

  

                 
 

幺妈和我没有血缘,也非宗亲。但每逢遇到“母亲”“妈妈”这样的字眼,我眼前总要浮现幺妈的身影,田间地头,泥泞小路,风雨中的草屋,过往历历在目,思念萦绕心头。幺妈只比我大三岁,是我四十年前插队农村的农家妇女。因为她夫家与我同姓,乡亲们的传统文化中同姓就是一家人,五百年前是一家嘛!他们把我父亲的字辈按他家的辈分排,幺妈丈夫的辈分比我高,让我叫幺叔,他的妻子自然就是幺妈了。

刚到农村,举目无亲,不懂民俗,不会农活。乡亲们接纳了我这个城里来的女娃,幺妈就把我当自家人照护了。幺叔话很少,人长得瘦小,地里的活和家里的重活都是他做,总是黙黙干活,脸上常挂着滿足的笑容。偶尔歇下来就抽叶子烟,别人聊天他很少插嘴,常嘿嘿的笑。家里家外的事多是幺妈张罗,幺叔乐意执行。

生产队岀工,幺妈总在我身旁,不会的农活她就教我。翻土或锄地,妇女们站成一排,一起朝前挖。挖着挖着我就落后了,无论咋努力也赶不上其他人。幺妈在我旁边,她把自己跟前的土挖一段,又把我这行的土挖一段。有人开玩笑说她总帮我,“做好事!”,她笑着回答,“娃儿小,我怕她伤了腰”。我们生产队地处丘陵,多是坡地。遇到挑糞的活,挑到陡坡处,幺妈总要让我放下糞桶,她或幺叔帮我挑过这一段。

我的自留地该种菜了,幺叔幺妈就带着我锄草、翻土、播种、栽苗、施肥、浇水……

生产队给我建了房。房子建在山腰上,离周围农家有几根田坎远,鸡犬之声相闻。房是泥土夯的墙、麦草盖顶,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室内陈设有床、书桌、书架和一个米桶。床是没有床头的,不规则的木板框成的长方形框钉了四个脚和几根木条,然后铺上木板,垫上厚厚的稻草,再铺上草席。睡在上面也还暖和。四根木棍钉在一块木板上就是书桌了,我手抄了奥斯特洛夫斯基那段名言“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找了一小块玻璃把这张纸条压在桌上。有农民朋友砍了几根竹子給我编了两把椅子。我找人帮我削了两根长竹钉,钉在土墙上,上面放一块长木板,就是我的书架了。站在屋内环顾这些设施,心中挺满意的。劳动之余,我在屋里做饭吃饭、休息、读书,我有自己的家了。

过了几个月,土墙干了,开始裂缝,缝逐渐变大,屋内能从裂缝中看到外面的阳光,大的裂缝能伸进手掌。屋里有了耗子,耗子越来越多,在墙边、屋角、房顶上窜来跑去、叽叽喳喳。有一天还看到一条蛇在屋樑上爬。第二天出工时我讲给农友们听,他们一点不惊奇。还告诉我“蛇是帮你看房子的”,他们制止我用手比划蛇有多长,说“你比了它有好长,晚上它要来给你做枕头!”。房子漏了,遇到大雨天,我把水桶、脸盆、锅、大点的碗都用来接雨水也接不完。有一天下午正在生产队干活,突然狂风暴雨,大家眼见着我房顶上的草随风飞舞,其景象让我十分惊异,甚至有点兴奋。风雨后赶回家,看着洗劫后夹杂着草渣和泥水的床被、书籍我不知所措。幺叔爬上屋顶,用新草把屋顶重新盖好。幺妈和我一起收拾屋内脏物,擦洗晾晒。

我住在这个草房里越来越害怕。裂了缝的木门只有一个用一颗钉子钉的约十公分大的木闩,在外面用稍大点的力就能把门推开,典型防君子不防小人。每晚睡觉前我都尽力做好安防措施。先是用扁担把门抵上,然后在门后放一个水桶,再将第二个水桶放在这个水桶上,第二个水桶还靠在扁担上。再把洗脸盆放在上面的水桶上,洗脸盆中放漱口盅和瓷碗。如果外面推门,不能轻易推开,还会叮叮当当弄出很大声响。既使这样,我还是很难安心入睡,每晚都会把菜刀放在枕头下。夜深人静时总有莫名的恐惧。躺在床上,听耗子聊天吵架,有时会想:那蛇会不会真的来做枕头!有时听到女知青遭遇不幸的故事又会产生恐怖的联想。虽鸡犬之声相闻,但如遇不测,乡亲们听到呼救声来援助,要穿衣出门、再摸黑走过几根弯曲的田坎也是半小时以后了。而这半小时会发生什么,越想越害怕。

我开始找周围的年轻妇女来给我作伴,生产队有好几个女孩给我做过伴,只有她们来陪我的时候我才能安心入睡。但是她们都有自家的农活、家务,来陪我不是很方便。陪我最多的是幺妈,慢慢的多数夜晚都是幺妈陪我了。生产队出工,一般是天快黑收工。回家后,幺妈要做一家人的饭,吃完饭要洗涮,还要喂猪,要洗一家人的衣服,有很多家务要做。她总是在天黑后做完家务,抱着襁褓中的儿子来陪我。有时候天很晚幺妈都没来,我心里期盼着,但又担心她家里事多来不了。直到黑暗中远远的出现一个人影,看清楚是幺妈后我才安下心来。幺妈来了,带着儿子(儿子王刚当时只有几个月大),有时还给我带来吃的。我和幺妈聊家常,逗逗王刚,有人说话,还有娃娃的笑声,这个漏光钻风的房子就有了家的感觉。

当时农村人普遍处于半饥饿状态,只有过年才能吃白米干饭。平时很少吃干饭,且多是吃粗粮,吃得最多的是红苕。偶有美食,乡亲们常会请我共享。

我虽然不缺粮,但少油缺肉,没有副食,经常是吃了饭还觉得饿。幺妈家的美食总少不了我。一天,晚饭吃了三碗饭后我还觉得很饿,被强烈饥饿感折磨的我做了一碗蕃茄汤,刚出锅的汤滚烫,未能控制饥饿的本能我端起就喝,咽喉烫伤了。我正用冷水浸漱烫伤的口腔,幺叔冒雨来叫我去他们家吃饭。那时政策规定每户农家只能养一头猪,过年时杀了猪一半交国家,一半自家留着吃。除了过年和家里有重大事情,一般农家是不会吃肉的。鸡也只能养两三只(养多了会被指为走资本主义道路),养鸡是用卖鸡蛋的钱买盐和照明用的煤油,农民是不舍得杀鸡吃的。那天幺叔家病死了一只鸡,因此可以美餐一顿。丢下漱口盅,冒着雨,跟着幺叔溜溜滑滑的走过几根田坎,进屋就闻到浓浓的鸡肉香。瘟鸡加青豆和朝天椒烧了一大盆,香辣诱人。顾不了刚烫伤的咽喉,毫不客气的大吃一顿。受伤的咽喉在辣椒的刺激下更加疼痛,边吃边擦眼泪,那时候我就体会了“痛并快乐着”的滋味。在后来几十年的人生中,我吃过很多大餐,山珍海味、美味佳肴、也有米其林星级餐。但是我一生难忘的美餐,是这顿“瘟鸡宴”。

我有事离开生产队即把房门钥匙交给幺妈,她帮我照管的方法是把我的小木箱拿到他家存放,小木箱中是我的重要财产(几件衣服以及家人朋友给我写的信和我的日记、文稿)。一个朋友在文革后期被隔离审查,审查机关找我调查。当时我不在生产队,公社干部带人找幺妈要搜查我家,生产队的农民们被吓坏了。不知情的我回队时感觉有些异样。以往碰到的熟人,他们都会主动大声和我打招呼,那天看到我的人都只远远的看着我。我到幺妈家,以往只要我叫幺妈,没进门就能听到回应,这次叫了几声都没应声。进屋后幺妈才小声告诉了我搜查的事,她说把小木箱中有文字的东西藏起来了。不识几个字的幺叔幺妈怕那些文字让我陷入困境。事后,时间长了我也忘了此事。直到恢复高考后,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幺叔幺妈给我饯行,那天象往常一样在他们家吃饭,幺妈做了我喜欢吃的豆花,还炖了鸡汤。这次不是瘟鸡,是为我饯行杀了下蛋的鸡。饭后他们把用几层塑料包裏的我的信件文稿交还给我。我才知道,他们在自己堂屋的地上挖了一个坑,把我的文稿用塑料包裹多层后埋藏起来。接过那包信稿,我呆呆的站着,脑中闪现老实巴交的幺叔幺妈紧张地掘开地面、掩藏文稿的情景。喉头哽咽,热泪盈眶,心中波澜无以言表。这样的爱护,让我铭记感激终身!

离开农村上了大学,进城工作。几十年来,农村逐渐脱离了贫穷,社会和我的生活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和幺妈的联系少了,而幺妈一家人的情义早已进入我的心底,自是“不思量,自难忘”。

有一次幺妈的儿子王刚给我打电话。通话中他讲了一些从幺妈那里听到的我对他们家的帮助,口口声声:“你就是我亲亲的姐姐”。而幺叔幺妈对我的帮助爱护,他只字未提。幺妈,不忘别人对自己的好,把这些讲给儿子听,却不讲自己待人的好。这就是我的幺妈!

去年12月我回去看幺叔幺妈。农村环境有了很大改变。以前去我插队的生产队,要坐长途汽车,然后转乘长江汽轮,下轮船后还要走近一小时的乡间小路。现在小车已能开到幺妈房子旁了。但乡村泥路不好走,那几天又下了雨。听说我们要回去,习惯了光脚干活的幺叔在冬月里光着脚用锄头把泥路铲平。进到屋里,看到我最喜欢吃的豆花做了一大锅。幺妈一家欢天喜地,杀鸡杀鱼,幺妈悄悄给我说“我猜到你要回来”。幺妈和幺叔忙前忙后,我坐在灶前添柴烧火,炉火熊熊,我又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作家简介  

  王 燕,成都市玉沙路省老干活动中心诗词班学员。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