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百家)曾令琪/可居茶介锦城春
可居茶介锦城春
曾令琪
那一年,深味人世的无常,痛惜情感的哀殇,我离群索居,泽畔行吟,短暂地离开了喧嚣的社会生活;我想用这种自我麻醉的方式,放逐我疲惫的心灵。“我是你河边上破旧的老水车,数百年来纺着疲惫的歌;我是你额上熏黑的矿灯,照你在历史的隧洞里蜗行摸索。”如同舒婷的诗句所写一般,我也在我的心路上摸索;但最终,还是只能原地踏步,不能前行哪怕一步半步。
3月15日那天,一个偶然的机缘,我读到了一篇题为《不朽的失眠》的散文:
江山睡了,船睡了,船家睡了,岸上的人也睡了。惟有他,张继,醒着,夜愈深,愈清醒,清醒如败叶落余的枯树,似梁燕飞去的空巢。
月亮西斜了,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有鸟啼,粗嘎嘶哑,是乌鸦,那月亮被它一声声叫得更暗淡了。江岸上,想已霜结千草。夜空里,屋子亦如清霜,一粒粒冷绝凄绝。
在须角在眉梢,他感觉,似乎也森然生凉,那阴阴不怀好意的凉气啊,正等待凝成早秋的霜花,来贴缀他惨绿少年的容颜。
耶,作者居然能将大唐诗人张继落第后的落魄,写得来如在目前;将那个秋霜满天的夜晚,诗人的一次偶然的失眠,还原成《枫桥夜泊》的创作情景,让我回肠荡气,让我大快朵颐!
散文,居然还能这么写!
读到这些文字的那一刻,我空洞多时的心灵立马被深深地震撼了!
那年的3月18和3月21日,我愁肠百结,夜不能寐。于是模仿张晓风老师的风格,写下两个千字抒情散文《永恒的悲怆》、《热闹的孤独》,解剖我的蜀中老乡陈子昂、李太白在国势日蒸的大唐,为什么会“独怆然而涕下”,那么的悲伤;为什么会“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那么的郁闷。没想到,两文一出,很快被外面的多家刊物发表,并被纷纷转载,让我这个迷茫中人,在漆黑一片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也许,正如刘勰《文心雕龙·原道》篇所谓:“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是啊,只要有了心灵思维,就有了语言;有了语言,就有了文采辞章。读张晓风老师的《不朽的失眠》,作者对历史的掌故了如指掌,叙述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体物抒情,真切而婉转;知人论世,中庸而公允……太史公司马迁在《孔子世家》中说:“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掩卷而思,我想,这篇文章的作者应该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性吧?
――请原谅我的浅陋和无知,到读《不朽的失眠》的时候,我对作者张晓风的情况还一无所知。
后来,才渐渐地知道,张晓风是台湾十大散文家之一,阳明医学院教授,著名女作家。余光中先生赞其文字“柔婉中带刚劲”,将之列为“第三代散文家中的名家”。有人称其“笔如太阳之热,霜雪之贞,篇篇有寒梅之香,字字若璎珞敲冰”。再后来,我再次回到我阔别已久的杏坛,才知道张晓风老师的散文,收入大陆中小学教材的,多达5篇。除了鲁迅,除了赵丽宏,恐怕张老师是收入大陆中小学教材篇目最多的吧?
说来好笑,此时此刻,人到中年,我竟然开始做一个文青才会做的梦――要能见到心仪已久的张晓风老师,那该多好啊!
佛曰:“万物因缘而灭,万物因缘而生。”天地万物,各有宿缘,世间万象都是因缘和合而成。
善哉斯言!
没想到,在第一次见识张晓风老师的散文之后,经过漫长的12年,张晓风老师就居然到了成都!四川省作家协会居然就通知我到著名的宽巷子,聆听张晓风老师的讲座!
主题:“春品成都――张晓风美文金语大赏”。主讲人:张晓风。
今年4月17日下午3点,我准时来到宽巷子的“可居茶介”,看了看座签,我选了个和张晓风老师面对面的位置,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静静地坐好,等待张老师的到来。不一会儿,张老师在省作协副主席曹纪祖先生和天鑫洋金业总经理张渝涓女士的陪同下跨进了报告厅。顿时,热烈的掌声响成一片!
简单的介绍之后,张老师开始了演讲。
张老师说,四川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都能给予她无限的感动与启发,成为她创作的灵感源泉。
张老师将凯撒大帝的名言“我来了,我看见了,我征服了”,巧妙地改为“我来了,我看见了,我把它记录下来了,它就永恒了”。
张老师说,她是从西安来成都的,不是乘飞机,而是坐火车。她穿过秦岭大隧道,一路饱览四川山清水秀的风光。美丽的四川,让她想起当年司马相如、苏东坡离别蜀中、求取功名的艰辛历程。张老师娓娓诉说了她与四川结下的不解的情感之缘,回忆起儿时一家人避难蜀中,回忆起几年前才逝世的母亲,张老师不禁哽咽哭泣。我一边听张老师的演讲,一边作笔记,不禁也为之动容,为之潸然泪下。
在演讲结束之际,张老师留出专门的互动时间,让听众自由提问。
也许,是因为我住在驷马桥这个司马相如留下遗迹的地方,让张老师大感兴趣,她颔首接受了我对她表达的由衷的敬意,回答了我关于散文的题材、创作、情感方面的几个问题。张老师还把她才出版的散文集《张晓风散文》,亲笔签名,送给了我;我也回赠她一册我的《曾训骐散文专辑》,还把我深受她的行文风格影响而写的散文《永恒的悲怆》、《热闹的孤独》单独打印了出来,送给她,请她指教。临别之际,我和张老师交换了名片,并合影留念……
这几年,忝为文坛的一个“老文青”,在下也接触过一些名人。有些名人要么目高于顶,睥睨天下;要么王顾左右,言不及义。而72岁高龄的张晓风老师,给我的印象却是十分的谦和,朴实,举手投足之间,不失大家的风范。这方面,有点像我十分敬仰的散文泰斗林非老先生。
在可居茶介的那半天,我就像坐在春风中的一个小学生,心里踏实,温暖,滋生出一种久违了的吃饱喝足的满足感。
(作者注:此系2013年旧作。)
曾令琪,老文青一枚。人民文学奖得主。大型文学期刊《西南作家》杂志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