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美，不止一种定义
01 粉墨登场
中国的女性绘画历史是什么时候起源萌芽的？
我们之前讲过顾恺之的《洛神赋》，《洛神赋》其实算是一张比较早的女性主题作品。
大概在帝王开疆拓土的时代，很少有特别夸耀女性的主题。
所以这当然是绘画史上一个有趣的问题。
在唐代艺术中，以女性为题材的作品非常多。
有人认为，唐代女性的社会地位很高。例如武则天，她是唯一做到皇帝的女性。
所以，在绘画上，我们也看到许多以宫廷妇女为题材的作品。
像阎立本这样的宫廷画家，他所画的对象多半是帝王、大臣。
但是，到唐玄宗以后，宣扬国威的政治画和历史画比较少了。
新兴起的，是张萱、周昉这些宫廷画家所画的仕女画了。
宫廷中的女性，当然也是宫廷生活的主角之一。
唐太宗的时代，因为国势强盛，宫廷画家的责任，也集中在表现政治上的活动。
唐玄宗以后，国势逐渐衰微下来，也很少再有类似《步辇图》或《职贡图》那种宣扬国威题材的画了。
宫廷画家就把宫廷绘画的内容，转向描写官廷妇女多姿多彩的生活了。
02 繁饰华丽之美
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描写了唐玄宗时代，杨贵妃的姐妹在春天出游的情形。
画卷上的人物都在骑马，从左向右缓缓行进。
前面三个人似乎是向导，间隔比较大。后面是五个人一组：两个侍仆模样的人，簇拥着三位贵妇人。
唐朝的宫廷仕女都比较丰满，头上梳着高髻，衣着鲜艳而华丽。
传世的这卷《虢国夫人游春图》，据说是宋朝的大画家赵佶（徽宗）临摹张萱的画作。
张萱在唐代以后，成为中国仕女画最重要的画家。许多宋代的大画家，都临摹过他的原作。
他还有另一件名作《捣练图》。现在保存在美国波士顿美术馆的一卷，也是赵佶的临本。
《捣练图》是描写宫廷妇女整理丝布的情形。卷首的部分是四个妇女，手中拿着木杵，正在一个大槽中捣丝。
她们的服装非常华丽，衣裙上都用金线勾描出很细致的花纹。头发梳成高髻，插着很多镶了珠宝的饰物。
中段是两个妇人对坐，正在缫丝或缝纫。旁边有一个女仆，用扇子煽火炉。炉中有燃烧的木炭，火势炽旺。
由炉火带出了第三段的画面：两个妇女拉着一匹丝布；中央一个妇女，手上拿着熨斗，熨斗中装了烧红的炭，正在利用熨斗的热，烫平丝布。
旁边有一个侍仆背对画面。另有一个无事可做的小孩子，在丝布下钻来钻去。
这幅《捣练图》，表达了唐代宫廷仕女的家庭生活。
画面中十几个人物，分成三段，活泼地传达了工作的程序，也描绘了唐代宫廷仕女的服装，颜色雅致，图样精细。
像《捣练图》这样的宫廷仕女图，用的颜料非常讲究，多半是用矿石磨成粉做成的。
这种颜料，经过了一千年，色泽还是非常艳丽，并不褪色。
张萱的绘画有很高的叙事性。
《捣练图》告诉你这些人怎么样在做这个工作。《虢国夫人游春图》告诉你，虢国夫人是如何在历史里面走过那条长安的大街。
03 夕阳无限好
张萱之后，唐代另一位以画仕女图出名的画家是周昉。
周昉的时代比张萱晚一些。经过了安史之乱，唐朝已由初唐、盛唐转入中唐，国势也衰微了。
周昉有名的《簪花仕女图》，描写的是宫廷妇女悠闲的生活。
画面开始的一段，画的是两名妇女相对而立。其中一名，手中拿着拂尘，正在逗弄一只小狗。
她们的头发梳得很高，这是唐朝流行的发式。头发上还戴了一朵很大的花。
她们的衣服是很薄的丝绸，半透明的外衣下，还可以看见底下衣裙的花纹。这都表现了唐代画家高超的技巧。
第二段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在庭院中闲逛，手中拈着一朵红花。
她的前面有一只鹤，后面跟着一名手持纨扇的官女。
最后一段是两名妇女和一只小狗，走到花朵盛开的庭院中游玩。另外还有一名妇女，手中拈着一只蝴蝶。
这一幅《簪花仕女图》是最典型的唐代官廷仕女绘画。
这幅画色彩十分艳丽，画面中充满宫廷的富贵和悠闲气氛。
许多人觉得这张画中的仕女很像电影中看到的日本女人。
其实，那是日本受到唐朝仕女服装和化妆术的影响，后来一直保留下来的缘故。
改变的，反倒是中国妇女自己了。
例如画中妇女的眉毛，画法很特别，叫做“蛾眉”。这种化妆的方法，直到今天，仍然深深地影响了日本女性。
这一类宫廷仕女图，在唐代形成一种绘画风尚，自然也影响到了民间。
我们在新疆发现的帛画上，也看到一些仕女画，风格技法和周昉《簪花仕女图》中所画的仕女，非常相似。
周昉的画更具一种神秘性，因为你不知道他里面画的人物是谁。
部分象征的神秘性在里面，这个时候，我们称它会进入到象征主义的这种感觉。
这个时候大唐盛世已经到了末期了，到了末尾了。
但回顾起来都是繁华的感觉，好像慢慢感觉到有一种要入夜的感伤要出现。
周昉画的侍女把花戴在头上，彷佛有种若有所思的感伤，这就跟李商隐的格调完全接在一起。
这也是从中唐慢慢进入到晚唐的一个格局。
通过唐代这三张重要的人物绘画，我想我们可以看到，通过以女性为主题的绘画所创造出来的一个华丽的世界。
纵览历史的长河，我们可以看到不同时代的女性有不同的美。
唐代有唐代的女性之美；宋代有宋代的美；而现代又有现代的美。
真正的美不该只有一种定义。
美，是要做真实灿烂的自己。无论在什么年代、什么时期都应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