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敬松《鹏城胜景图》
整卷尺寸:34X4000cm
咫尺千里,无尽山河收于一画
——固斋四十米长卷《鹏城胜景图》
廖:深圳经济特区建立40周年之际,你创作了这幅长达四十米的中国山水画长卷《鹏城胜景图》。深圳是改革开放后崛起的崭新城市,是在一张白纸上的精彩演绎。深圳不少艺术家都以不同的方式来演绎这种“精彩演绎”,但用如此磅礴壮阔、气势撼人的中国最传统笔墨语言来呈现深圳这座最年轻的新城市,在深圳40年书画艺术史上恐怕极为少见。我知道你在艺术坚持这方面,是一位特别有个性的画家,平时你喜欢与“古人”交往,“一日不临古便觉面目丑陋”,你们东一书画院也是一个真正的清新别院,是一个能让人感受到“生活在别处”的地方。所以我在思考,为什么你会选择这样的形式去创作?黄:你的观察是对的。我是个不善于交际的人,实际上这应该说是缺点,不是什么优点。这几年基本上都处在学习古人的状态,宋元明清反复地游走,给人感觉就是一个老古董。但实际我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传统绘画,尤其是传统山水画,是不是只有高山流水、曲高和寡这么一条路,如果仅仅如此,那传统山水的受众群体恐怕只会越来越少,因为在绝大部分人眼里,传统山水是“千篇一律”,谁画的都一样。这不能怪大家,因为笔墨质量的好坏,没有经过长期训练是看不出来的,老实不客气的说即使很多画画的人也都看不出来,何况没有画画、没有接受过专门训练的人。一件事物要能长久,必定需要大量的人参与,首先得能让人亲近。你老是整得跟博物馆里陈列的古画一样,普通老百姓是很难亲近的。所以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借鉴古人的笔墨语言,进行传承和发扬,来表现当代的东西。这“东西”并非只是外在的面貌,当代性的精神也很重要。在一幅画里,普通观众能找到他熟悉的元素,与他的精神同频共振,而专业人士又能看到笔墨气韵、生命意义等更多的东西,这样就形成某种亲近感,从而扩大受众面。艺术是为人的,既为艺术家,也为众生,所以我觉得没有受众,往大里说,传统山水就只有消亡一途了。这幅四十米长卷的缘起,主要是因为去年底周智琛先生和我的聊天引起的,他也说我应该不仅仅钻在传统里,作为一个老深圳人,应该把笔墨体系中“深圳色彩”强调出来,比如画一些与深圳相关的画,画境里呈现一个深圳的“我”。实际上我以前也想画一些深圳的画,但苦于没有找到合适的表现方法。我在深圳二十多年了,那比在老家的时间都要长,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去其他地方都无法呆太长时间。以前上班的时候老出差,我就很难受。这里的山,这里的海,这里的空气对我来说都透着自由的气息,是我喜欢的气息。我对深圳的感情,是一种愿意在此终老的感情。这么一个地方,没有理由不去表现的。
黄敬松《鹏城胜景图》局部(下同)
廖:我也喜欢深圳自由的气息。宋元有非常多的经典作品都是“自由”的。古代文人入仕,公事之余玩味笔墨丹青,许多人都在作品中传递了“脱落”俗务时的那种旷达不羁、身心畅快,“痴儿了却公家事”,真正的人生仿佛刚刚开始。朱良志在《南画十六观》中说中国传统文人画透露的更多是人生大自由、生命大自在。比如倪瓒与山水融合致一,无我即是自由。所以,艺术家绝不会以状一隅之物、歌一时之事为创作的终点,他必须走出小我,走出此在,寻找更广阔的精神世界。我想你也不仅仅是想“画一画深圳”吧?深圳经济特区40周年这一历史事件,对你的艺术创作而言,也许只是一种历史时间标尺,一种集聚和推动的力量。你是一个深耕传统的画家,创作《鹏城胜景图》时如何用艺术的方式让它还原到中国传统笔墨语言体系当中,“鹏城”如何在你的心中演绎成高致的“胜景”?黄:深圳可引起你画意的地方太多了。一直都有很多优秀的画家在描绘深圳,但我注意到好像还没有一个人用一张画来表现整座城市,所以我就决定画这么一张画。这是起点,也可以说是由头。《世说新语》中写王子猷雪夜觉醒后,忽然想去见一见老朋友戴逵,可能就是想去聊一聊天,但坐一夜的船到门口了也不见面就打道回府了,这成为了千古佳话。可见,伟大的艺术作品或者伟大的事件,也不用什么刻意的酝酿准备或者惊世骇俗的觉醒,平常一件小事就行了。画《鹏城胜景图》时也没想太多,我觉得深圳的地理特点是东西狭长,我就想到用传统的长卷方式来表现了。确定了形式,就着手内容了。我选择代表性的景物,让深圳人能看出你画的就是深圳,还要能让没来过深圳的人一看,哎呀,深圳太美了。我画画没有起小稿的习惯。所以我反复在心里把深圳从东到西一遍遍的过,本来打算春节从老家回来后开车再绕着深圳兜一圈的,没想到疫情来了,只能在家关着了。什么事都做不了,正好画这张长卷。
黄:没什么影响,因为不能做其他事情,不能出门,相当于闭关创作,反而让我能心无杂念地画画。
廖:人家都要搜尽奇峰打草稿,你这四十米长卷不起小稿,不打底稿,一气呵成,你就不怕画坏了?黄:画画是我的日常工作,我很少怕画坏了,只有事后才觉得哪里画坏了,画得不满意。这次我是足不出户,整整关了两个月。从最东边的三门岛开始画起,杨梅坑,东涌,大鹏所城,南澳,梧桐山一路而西。因为大体都想好了要画什么,所以进展比较顺利。我采用的是传统绘画的视角,就像坐直升机在漫游深圳,景物的呈现是时高时低,盘旋反复,我还把一些景物根据画面需求移形换位了,所以你如果对照地图来看这张画,很多地方就对不上号。在技法上我糅合了长期临摹古画的笔墨语言,尽量做到单就笔墨也能有可读性,尽力开张笔墨的另一个世界。当然,限于自己的手头功夫,整幅画还有些地方的笔墨不是很高级。
廖:古人云:风范气候,极妙参神。但取精灵,遗其骨法。若拘以物体,则未见精粹。若取之外,方厌高腴,可谓微妙也。说到“风范气候,极妙参神”,《鹏城胜景图》应该说大体如此了。为什么说还不是很高级?黄:这里面有个我从没有画过的物像,那就是大量的现代建筑。现代建筑的材料主要是钢筋水泥,不像古代建筑材料主要是土木石,从材质上与山水就显得很突出。如果画的太过工细,容易显得冷冰冰,与传统的笔墨不相融合。所以我在画的时候尽量让这些建筑显得有温度,同时又根据深圳的气候特点,用大量的云水来过渡,使整幅画能够协调。整幅画画下来,基本没有停顿,只在收尾那段画了几遍,最后用一架起飞的飞机来收尾,海天相接,收尾既有一些想象空间,又能与开头呼应,自己还算满意的。
廖:嗯,这是自古以来绘画都存在的问题。时代在变,事物也在变,连风俗和精神都在变。古人艺术的境界,也是一时之境界,笔墨当随时代讲的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当代人也要画新东西,高楼、港口、飞机、地铁、汽车、电脑等等,都是需要面临的新对象。连那些风景秀美的名山大川,都在几A旅游景点“助力”下,搞玻璃栈道、索道、围栏、甚至半山酒店什么的。没办法,有一些陌生是自然的,但我想这不能成为掣肘,反倒需要艺术家努力面对解决。黄:是的,我以前总觉得现代的这些东西难以入画,难以画得有味。但是作为一个当代人,这些东西包围着你,甚至里里外外整个包围,你是无法逃离的。实际上我们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就像是你穿上唐装你也变不了唐人一样。时代是无法逃离的。你不能很好的表现这些东西,那是功夫不行。一幅画看起来很“俗”,不是因为他画了俗物,而是画家俗了。我们看溥心畬先生画个钟馗骑自行车,一点也不觉得违和。为什么?因为他搞得很协调。想通了这一点,我就尝试去表现现代的这些东西。比如《鹏城胜景图》中前海这一段,我去过几次,都是热火朝天的建设,收集的资料也都是工地的多。所以我画的前海这段,自然也是工地多,吊车,混泥土罐,码头,建设中的大楼,各种杂物,裸露的土地,工棚以及沿海高速大桥等等,这些东西要让它们融入山海之间而显得不突兀。那怎么办?难度是有的,内容繁杂,画的时候是东画一块西画一块,慢慢地连起来,所以这段画了两三天。如果画小稿可能会更好,但是我画画喜欢当下的感觉,喜欢不确定性,不完美但是有感情。
廖:这一段我感觉是比较精彩的。平常我们见到的一些作品,特别强调这种“工地”的轰轰烈烈呀,热火朝天呀,机械生猛有力,人物激情飞扬。我看《鹏城胜景图》不一样,就在于给人平静感,平和感,前海工地的场面通过柔和的色彩来处理,也渲染得比较融洽。
廖:用传统山水画的思维来画现代建筑,对于所有的画家而言都是一个难题。这里面有两个问题,一是作为整体的建筑,比如单体建筑或建筑群,当代水墨非常钟意的表现内容,二是作为部分的建筑,或者说手造之物吧,《清明上河图》中的城墙、坊居、酒馆、马车、马肆等;还有山水画中的闲亭草庐什么的。我觉得《鹏城胜景图》里的建筑群,大部分有机地融入到山水当中了。我们生活在城市当中,感觉城市像个钢筋水泥盒子,非常生硬,零乱,也很压抑,在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喧嚣繁杂面前,人感觉非常渺小、无力。但从你的画卷当中,从东到西一路看来,尽收眼底,城市建筑反而显得温柔、有序和渺小,它们被山水环绕、被草木滋润,人瞬间变得高大了,胸中气息也更强了。此时,画家的主体性就出来了。你说你不善交际,老古董,但恰恰是你这样的艺术家,为这座城市和城市中的人贡献了一种“高远”“阔达”的美。黄:传统山水的要求是可游可居可赏,视角有高远深远平远之分。创作时作者既把自己融进山水里,又把自己站到山水外。所以一幅画要既有具体细节又有宏观视角。我们看《千里江山图》《富春山居图》以及《清明上河图》都是这样。我长期学习古人,这种表现都是自然而然的,如果说有高远阔达的美,那是传统赋予的,传统滋养的,不是我创造的。
廖:好一个“可游可居可赏”。再往前一步,我觉得你这画的力量是让人成为人的力量。虽然人活在城市当中,变得像“小人物”了,但人怪就怪在,他一直有能力让自己变成“大人物”!唐吉诃德跟大风车搏斗,看起来有些可笑,但那是让自己变得有力量的一种方式。我们看《鹏城胜景图》,可能会升起一种阅尽人间春色、烟雨莽苍苍的壮阔情怀,发现曾经渺小的自己顿时有了一种统揽全局、笑傲人生的可能!这是我作为读者的一点感受。黄:刚才我说了,我们中国传统绘画就有这种精气神在里面,咫尺千里,无尽山河收于一画。古人还说造化在我手,实际上画山水画就是一个创造世界的过程,是一种对真山真水再创造的过程。就像我儿子玩《我的世界》这款游戏一样,有一种造物主的快感。实际上是绘画艺术给人的这种快感。
廖:在具体表现形式上,我觉得《鹏城胜景图》比较符合谢赫提出的“六法”了: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唯有一点,与你探讨一下——骨法用笔。我弄不明白 “骨法用笔”是一种什么笔法,但你的《鹏城胜景图》基本没有采用勾皴这样的古典技法,点染比较多,你当时是怎么考虑这一点的?黄:所谓骨法用笔,在我的理解是你的笔墨要能表现出对象的本质,能体现各种质感,而不是只描摹一个外形。做到了就是骨法用笔。我们看恽南田的没骨花鸟,不用一根墨线,你能说他没有做到骨法用笔吗?我这幅长卷实际上用线是很多的,之所以给你感觉点染比较多,那是因为我在画山的时候没有采用典型的传统皴法,而是点染多。主要是考虑到现代建筑太多了,这些建筑无可避免要用线,如果山也是用披麻皴之类的,容易显得乱,建筑也不能突出。这幅画的主体是城市建筑,山水反而是配角,所以我弱化了山水。
廖:我看到你经常临写《鹊华秋色图》,而且每一次都有不同的心境和感悟。临摹经典中的长卷比如临《富春山居图》时有什么感悟?写深圳和写传统名山大川有什么不同的感受?黄:临摹《富春山居图》,我们会更深刻地感受到江南山水的美。郁郁葱葱,山环水复,曲汀沙洲,亭台茅舍错落其间,全卷展玩,就好像跟着黄公望游了一趟富春江。平远,深远,高远糅合,是一种“冷叠群山阔,清涵万象殊”的奇妙感觉。大部分的传统山水,建筑只是点缀其中,它可能是画眼,但比重很小,画深圳则不同,因为是现代都市,所以现代建筑占的比重远远大于传统名山大川了。如何处理好建筑艺术、自然生态与人文世界之间的关系,是我思考比较多的地方。
廖:惜疫情阻挠没能亲临《鹏城胜景图》的创作现场去感悟学习。幸运的是我先睹为快,领略了鹏城胜景在纸上的精彩演绎。对于深圳市民而言,也一定是喜闻乐见的。深圳文化创意活动蓬勃,这幅作品我觉得可以有更多的文创形式,比如做成IP、动漫、创意产品等。黄:你提到的这些文创形式很有意思,我以前从没有想过,如果机缘成熟,是可以开发利用的。
《鹏城胜景图》展出现场
师友评介
“深圳城市人文国画展”即将开展,四十幅主题绘画作品的创作者,著名画家黄敬松先生命我写几句观感。
于中国画,我是半个外行,但我仍然愿意不揣浅陋,说说我的看法。因为我认为,敬松的艺术求索过程与艺术呈现形态,真正体现了“深圳精神”。
多年前,敬松和那些怀揣着梦想的“深圳人”一样,从福建老家来到这座新兴城市,在这里工作生活,在这里寻求自我的价值实现。
敬松是书法起家,逐步转到中国画研究与创作。与一般的书法家画画不同,敬松这些年,完全投入到绘画本体语言的求索和积累上。他没有门户之见,对于历代绘画名家与经典均有涉猎,这个积累过程,一定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这个展览,是对他绘画成果的全面检验,花鸟,山水,人物,无所不包。以传统笔墨,描绘新深圳的景物、风貌乃至人文精神。
没有敬松多年来在绘画领域的沉潜,没有开放包容、兼收并蓄的艺术态度,就没有今天的敬松和这些鲜活的作品。
敬松的胆气、执拗,从不固守旧我、孜孜以求卓越。这不正是深圳精神的写照吗。而这座城市,也给了敬松信念、理想和激情。这不仅仅是一个绘画展,这是一座城市和艺术家的相互成就。
——坦斋周博(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超级震撼40米长卷全图
小手划起来
VVV
深圳四十品
深圳城市自然人文国画展
1月13日——1月31日
国风艺术馆
出品人:
李瑞琦 邓自强 尚博英
策展人:
周智琛
创作人:
黄敬松
主办单位:
深圳市文学艺术联合会
深圳报业集团深圳晚报社
中共深圳市龙岗区委宣传部
联合主办:
福田区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
欢迎莅临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