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敏善：故地重游
披着朦胧十月的晨光，出租车司机好像明白我的心思，他把车子从白云山脚下穿过，沿着桂江边上的龙母庙，一直上到桂江二桥（现在应该是三桥了，可我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时的二桥），在富民三路82号前驻足。
又回到了依偎着小山的母校。离开已二十年，一进校门却有了几分胆怯，好像上课迟到了的学生。放慢脚步，去寻找那时的点点滴滴。母校的变化挺大，变得有些“面目全非”，高楼多了，道路平了，环境美了。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在意的是当初留在这儿的那些记忆。
还好，那排水葡萄树芒果树，那半山坡的桃子树，还有那棵大柿子树那个湖中央的凉亭都还在。它们曾经守护着那个沧桑的有着浪漫故事的月亮湖，伴我读了几年大学生活，虽粗壮了许多，苍老了不少，可容颜未改。无需言语，就知道它们听过我朗读的《天问》、《九章》，欣赏过冲凉房里冬天洗冷水的鬼哭狼嚎，它们没有忘记生活委员温婉的笑容、文娱委员甜美的歌声。还和我们一起合唱过《让我们荡起双桨》，一起下湖摸鱼的狼狈与喜悦。
每棵芒果树都还记得班主任老师的严肃与慈爱，每棵桃子树都记住英文老师的美丽与羞涩，那柿子树铭记住国贸老师的沉稳与渊博。记住了我们等候过级考试时靠着它的紧张的身影。它们知道哪个女孩悄悄暗恋心仪的男孩，了解哪个少年在痴情地追求喜欢的姑娘。玉兰树无言，可每一朵洁白醇香的花儿都藏着一个生动的故事，它们默默地守候着那些青春的故事，在此刻唤醒了我许多沉睡的记忆。
我走在这熟悉而又有点陌生的校园的小路上，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青春靓丽。不少早起晨练学生向我打招呼，老师，早上好。我只好点头挥挥手，早上好，低头匆匆而去。我朝教学区移步，那图书馆，那教学楼，在晨光中依然如故，只不过那里头不再有自己的身影与晨读声了，远远望去，好像又听到了自己那夹壮的朗读诗歌声响，隐隐约约在涌动，莫名其妙的感觉让我止步不前，我不想去打破那种感觉，也许留下遗憾也是一种幸福。
左拐，我拐上了曾经的宿舍区，原先的对面而建的男女生宿舍楼还在，而饭堂则大变样了，让我误以为走错了地方，高大宽敞明亮的建筑物，变了，变得更好了，变得让那个从山沟沟里头出来的我，打心底高兴。高兴的是，学校变得更加完美，遗憾的是自己无法再回去了。宿舍楼上楼下还是一片宁静，偶有几个宿舍亮灯，我努力寻找自己以前曾经住过的宿舍，希望见到自己熟悉的同舍哥们身影，可惜的是，这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饭堂里的那些阿姨向我问好，老师，你早啊，要吃点什么？我这才醒过来，原来如此，我在做梦呀。来一份油条，一杯豆浆……
我边走边吃，不由自主地走上宿舍区旁边的山坡。层层的台阶路一下子拉近了与母校的距离，每一阶都留着我无数的脚印。台阶是青春的键盘，每天都弹奏着多彩的旋律，时而流畅欢快，时而断续低沉。拾级而上，放慢脚步，仿佛又看到了擦肩而过的熟悉的似曾相识的身影。形影不离的玩伴，哼唱着欢快的，彼此搭肩同行；掏着裤袋的少年，清脆的口哨跳跃在台阶上；女孩文静，捧着琼瑶停在了中间的平台，丝毫不理会小雀般叽叽喳喳擦肩而过的同伴。
坡顶上，已经有很多外语系的学生在树下，凉亭里，诵读英语。有的在练习嗓音，有的在跑步，见到我都侧身让路，点头示意问好。熟悉的旋律，让我有点冲动了，也吟诵起《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台阶路是母校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她充满了青春的力量，无悔人生的转折点。上上下下，多少个日日夜夜；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走走停停，终究还是要向前，向上······
在坡上，整个校园一览无遗。进校门的路沿着月亮湖穿过桃花林，一直通往半山腰的操场。登上操场，秋季的晨光中，小山的轮廓好似故人熟悉的身影，恍惚间，看到了满山遍野的蓝莓，奔跑过的崎岖的环山路，一直盘桓到山顶的石阶，还有可以眺望整个校园的凉亭。经常记起，在毕业前夕，和几个要好同学提着瓜子花生还有酒，坐在操场上方的高处，俯瞰校园，怀着对母校的留恋，碰瓶畅饮，借酒倾诉着青春的烦恼和对彼此祝福，夕阳西下，已是半醉，跌跌撞撞地相携下山。那一幕，成了留在母校最后的温暖。操场的东西北墙劈山而成，沧桑的痕迹依然如故，它把我唤回了军训时整齐的方队，还能想起女同学踢着温柔的正步，也仿佛回到到了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畅快，还有课外活动的轻松与自由。还是当年那座小山，它收藏了那段岁月的曾经。可这半月牙状的早上秋月，还是当年的倩影吗？还是那曾经陪我漫步操场，伴我山间静坐的明月吗？母校还能再来，往事可以重忆，可逝去的青春却不能回头！
我急于寻找当年的食堂，那段牵肠挂肚的记忆，永远离不开每周五的猪肉烧麦，午饭时的卤鸡腿，还有极具特色黄豆焖小鱼，最难以忘怀的是晚上令人垂涎三尺的芋头扣肉……都已经沉淀成了永恒的味觉记忆。即使每月伙食费都入不敷出，可也抗拒不了美食的诱惑。多想重温那诱人的曾经啊！可遗憾的是，食堂被一排高大的住宅楼侵占。
图书实验楼也许是唯一幸存的最完整的记忆了，粉白色的石灰岩山墙依然那么稳重，透过镂空的栅栏，可以清楚地看到盘桓的楼梯，上楼下楼时的嬉戏打闹还是那样清晰。这是母校第一座现代化的楼房，为了参加全国性技能大赛，我们连续几天几夜奋斗，吃住都在实验室里，有时通宵达旦。这儿留下过我们的辛劳和汗水，并且在这儿平生第一次认识了计算机。当初图书实验楼南边和我们的自习大教室之间有一个廊桥，廊桥的两边有一排石桌和石凳，那是我们几个文友餐桌，我们几个一日三餐围坐石桌，评论着来来往往上自习课或上图书馆的女生，哪位白净俊秀，哪位苗条绰约，那位清纯可爱……在毕业十五年的同学联谊会上，百色，老班长，英明，卫华等老同学还深情地回忆了这段秀色佐三餐的美好！
喇叭声响彻整个校园，操场上，小路上，流动着青春的风姿，舞动着力量的豪情。我逆着人流，悄悄地沿着月亮湖，桃花林，不舍地出了校门。回望那一排排水葡萄树芒果树，还有那玉兰树，人虽然说已经出来了，可心却依然在那坡上，在那图书馆里，回味那油条与豆浆的醇厚……
十月晨曦灿烂，又回母校似在梦中，寻见的虽是点点滴滴，却也能编织出那段青春最好时的风景。这短短一个钟头“偷偷摸摸”的故地重游，多少有些遗憾，许多故人由于自己的怯场未能见到，而他们的音容笑貌成了月亮湖那一个个涟漪，永远在心间荡漾；一直在铺展，充满了我的世界……
西分，我的母校，我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正如二十年前的一样，带着激情而来，怀着感恩而走。漫漫人生路，这儿保存着我们的初心，我们就是从这儿扬帆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