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塑造了武汉“三镇鼎立”的城市格局?

郤月城、夏口城、鲁山城的相继诞生,间隔都不长,倚靠龟山、蛇山而筑城自然而然,但从汉阳城、鄂州城隔江对望的城市格局,到汉口水运商贸后来居上,形成“三镇鼎立”的城市格局则用了千百年,这一过程中,长江上淤消的沙洲起着基础性作用。

武昌(特指今武昌)、汉阳的江岸有长江沙洲的阻挡,城南外形成了港区,鄂州南市、汉阳南市先后兴起,武昌、汉阳夹江对望、相互依存的格局持续了千百年;明中后期,没有沙洲防护的武昌、汉阳,水运商贸职能转移,促使汉口兴起,最终形成三镇鼎立格局,所以说沙洲的淤消深刻影响了武汉城市格局。

长江中的沙洲

长江冲出三峡后,低平的地势使得水流速度减缓,江水在平原上来回摆动冲刷,形成了“九曲回肠”的荆江河段,于此同时,江面宽阔、水量增加,江水携沙裹浪,在河床地质、地转偏向力等因素下,泥沙于河道弯曲处、窄宽变化处淤积,中下游的长江经常有沙洲在江中露出。

在水沙条件变化后,有的沙洲会因侵蚀加剧而沉没,有的则会因淤积加强而留下来,沙洲淤消是中下游长江的一部变迁史。

湖北境内的长江,流程达1041公里,宜都以下的江段散布着许多江中沙洲,洲上以沙地、砂石地为主,没开发利用的沙洲,野生植物密布,开发利用的沙洲,田野生机盎然,它们就像江中绿宝石。

长江上沙洲的诞生,不只是简单的增加土地,对于沿江发展的地区,沙洲就像一道江堤,加以使用可以防护江岸,由于江汉平原上没有高山屏障,长江江面风大浪大,沙洲能起到防波堤作用,武汉三镇鼎立格局的形成,深受沙洲淤消的影响。

鹦鹉洲与鄂州南市

东汉末年时,鹦鹉洲就在今武昌江边了,可谓历史悠久,那么具体位置在哪里呢?依据相关记载以及文人作品,可推测古鹦鹉洲的位置,洲头大致位于今鹦鹉洲长江大桥以南,洲尾大致位于今武汉长江大桥武昌桥头附近。

正是鹦鹉洲的遮挡,洲与今武昌江岸之间的夹江就出现了良港,洲尾的夹江沿线曾被称为“黄军浦”,传说黄盖曾在此屯水军;后来又被称为“船官浦”,可见与官府的水运有关;南朝宋时夏口城改称郢城,隋时郢城开始被称为鄂州城,鄂州南市正是因为在鄂州城外南面而得名。

到了宋朝时,鄂州南市已经相当繁华,陆游经过鄂州城,在《入蜀记》中就描写了鄂州南市,他说“泊税务亭,贾船客舫,不可胜计,衔尾不绝者数里……市邑雄富,列肆繁错,城外南市亦数里,虽钱塘、建康不能过,隐然一大都会也”。

范成大也路过鄂州城,在《吴船录》中写道“泊鹦鹉洲前南市堤下,南市在城外,沿江数万家,廛閈甚盛,列肆如栉,酒垆楼栏尤壮丽,外郡未见其比……货物之至者无不售……其盛壮如此”,这样的繁荣景象持续了数百年。

鹦鹉洲消沉后,在今武昌造船厂、鲇鱼套附近的江面淤积出金沙洲,鄂州南市的兴旺得以延续;金沙洲沉没后又涌出白沙洲,但老鹦鹉洲、金沙洲不同的是,白沙洲与武昌府城这边的江岸合并,成为陆地了,明代中后期今武昌南江岸不断往长江中推进,与泥沙在江岸淤积有关,尚未露出江面的沙洲有并岸趋势,待淤积加强使江岸往江中延伸,没有足够的时间形成夹江。

白沙洲并岸后,鄂州南市失去码头优势,但在今武昌江滩北部及塘角外的江中淤积了小沙洲,近岸形成江湾,鄂州南市的官船、商船都移到武胜门外北边的塘角一带停靠,鄂州南市衰落,商贸职能转移到塘角码头,只是好景不长,道光年间一场大火把成百上千艘盐船烧成灰烬,加上泥沙迅速淤积,塘角码头也衰落了。

刘公洲与汉阳南市

唐武德四年(621年),汉阳县在龟山以南的凤栖山修筑汉阳城,为其县治,汉阳城南临长江,今拦江路以外即为长江水域,北宋元祐年间,这片水域中形成一个沙洲,因当时汉阳军知军刘谊“种荻其上”而得名刘公洲,后来因“李家请佃”而改称李家洲,洲与汉阳城之间的夹江水道形成港口,汉阳南市由此兴起。

在汉阳南市兴起之前,汉阳城外临江地带就出现了酒肆区域,晚唐诗人罗隐就在《忆夏口》中写道“汉阳渡口兰为舟,汉阳城下多酒楼”;到了北宋,汉阳南市更加繁荣,两宋之际的胡寅对汉阳南市有所描述:“平时十万户,鸳瓦百贾区。夜半车击毂,差鳞衔舳舻。”

汉阳南市衰落的具体时间已不可考,可能在宋末,也可能在元朝时,这与今拦江路外的沙洲消失有关,即使以后又淤积了的新的沙洲,汉阳南市的盛况也没有恢复,汉阳一边的船只转移到汉江沿线停靠。

被“迁移”的鹦鹉洲

最早的鹦鹉洲位于武昌江边,《清一统志》记载:“湖北武昌府,鹦鹉洲在江夏县西南二里……今沦于江”;明初,因长江主流南移,侵蚀加剧,鹦鹉洲已有沉没之势,明末鹦鹉洲沉入江底,正是史籍所言的“崇祯巳卯,鹦鹉洲崩”。

长江主流南移,使北岸附近又淤积了沙洲,位置即为今汉阳拦江路外、原刘公洲淤消的地方,由于很多人到洲上垦荒,以补其他地方的课税,所以得名补课洲,后来汉阳知县裘行恕为表示以存古迹,把补课洲改为鹦鹉洲,鹦鹉洲之名由靠近武昌,被“迁移”到靠近汉阳,这是新鹦鹉洲,只是它并没有使汉阳南市复活。

清末,新鹦鹉洲与汉阳之间的夹江淤积,新鹦鹉洲并岸了,但时间距现在不久,借助遗存的地名可以推测,老汉阳城外的拦江路、夹河路是标志,今国博大道至长江范围内有鹦鹉大道、鹦鹉村、洲头等地名也是标志,今汉阳老城南边沿江的大片的地方都是新鹦鹉洲,后来才连成陆地成为汉阳的一部分。

沙洲淤消与城市格局

失去了沙洲的阻挡防护,汉阳南市衰落,鄂州南市转移到塘角码头,同时汉口发育市镇,汉江入江沿线有良港,汉阳的商船就转移到这里停靠,待到塘角码头衰落,武昌的商船也就集中到汉口,这样一来,汉口逐渐兴起。

长期以来,汉口并不是适合农耕的地方,每年雨季时大部分地方会被江水淹没,在地理上是相对孤立的,属于河流、湖泊、沼泽、洼地这样的综合地貌;明朝后,汉江、府河中上游地区开发强度加大,汉江、府河的含沙量增加,来水受到长江顶托,流速减缓,泥沙在汉口地区淤积,形成大片陆地。

汉江拐弯处即今集家嘴,水域够宽,长江顶托使波小浪平,形成了优良的港区,在没有机械工具、技术变革时期,汉口取代汉阳、武昌,成为可供大量船只停靠商贸码头,汉口市镇迅速发展,人口也快速增加,因此嘉靖年间,汉阳县设汉口巡检司进行管理。

但受汉江、府河、后湖、长江夹击,汉口易遭水灾,因此在崇祯八年(1635年),汉阳府通判袁焻主持修筑防护堤以阻挡后湖水系来犯,同时也扩大了汉口市镇面积,这就是袁公堤,玉带河则是挖土筑堤而形成(今已不存)。

雍正年间,汉口已成为天下四聚之一,《广阳杂记》有生动记述,不筑城墙的汉口凭借繁荣的水运商贸,开始与汉阳城、武昌府城构成鼎立格局,当时的汉口市镇区域分居仁、由义、循礼、大智等四坊,由汉阳县设仁义、礼智两巡检司分管,

为了防范捻军,汉阳知府钟谦均、汉阳知县孙福海于1864年主持修筑汉口城墙,开玉带、便民、居仁、由义、循礼、大智、通济七门(也有两便门说),城墙既有军事价值,也能防水患,使汉口城区面积扩大;张之洞任湖广总督时,在汉口筑堤(后来的张公堤)以保护京汉铁路,张公堤与京汉铁路之间的低洼地成为可用的商居之地,市区面积扩大7倍,汉口已经迎来高光时刻。

1861年起汉口开埠,随后今江汉路以北至今长江二桥的地段相继成为外国人的租界,外国人在建筑、规划、管理等方面搞得有模有样,看到这些,汉口人不服气,认为自己也可以,因此规划建设了“新华界”,受此影响,汉正街、黄陂街等“老华界”也焕然一新,这对汉口城市现代化是很大的促进,大汉口与大上海遥相呼应,这一边,武汉“三镇鼎立”的城市格局正式形成。

有沙洲的阻挡作用,武昌、汉阳兴起了鄂州南市和汉阳南市,当失去了沙洲,它们也就失去了码头优势,随着商船转移停靠点,水运商贸职能转移到汉口,在形势变化中,汉口凭借繁荣的水运商贸,与历史悠久的武昌、汉阳并肩而立,舟楫水运之便、商贾汇聚之兴使汉口后来居上,再有京汉铁路加持,让汉口“驾乎津门,直逼沪上”。

在新的时期,武汉谋划了长江新城,位置在武汉最大的沙洲——天兴洲北对岸,府河、滠水入江口,现在的技术水平和基建能力,很大程度上可以抵消水力,不用强调沙洲的防护,那长江新城会不会成为武汉的“第四镇”?耐心点,拭目以待。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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