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18岁才华动京城,和屈原并称,却自伤而死,一生悲剧
汉文帝时代,有一个出色的政治家,他的名字叫贾谊。
在那个朋党横行、才人无用的年代,因为周勃、灌婴等人的一句话,他被逐出朝廷,从此再也没有任何发言权。
当黄钟被毁弃的时候,瓦釜就开始雷鸣了。他眼睁睁的看着诸侯蠢蠢欲动、朝廷里乱象横生,却没有任何力量阻止这一切。
怀才不遇,逆水行舟。
贾谊生前受尽了现实的苦难,在他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没有任何的席位。
直到几十年后,一位同样受尽苦难的史官司马迁考证了这一切,认为他的生平际遇和他的贡献可以媲美屈原,于是将两人合传记载下来。后人将他们二位并称“屈贾”。
那是公元前183年,一个年轻的男子拿着一沓文书,匆匆朝吴廷尉的府上走去。
街上的行人还很少,暖风吹进轻薄的外衫。
那时人们称他为“青年才俊”,赞许他的儒雅博学,却怎么也料不到他之后多舛的命运。
这个年轻人就是贾谊。
在讲述贾谊的生平前,我们可以先看看他的履历:
十七八岁,饱诵诗书,因为擅长写文章且才思超群而名扬郡中。当时的河南郡守是吴廷尉,他非常器重贾谊。
这位独具慧眼的官员看到了贾谊超乎常人的文学素养和治世才能,于是将他招至门下。在贾谊的辅佐下,河南郡政绩卓著,成为当时的“天下第一”。
纵观历史,很多被后世认可的大文学家,最初的路途都不平坦。孟郊屡试屡败,46岁才得以“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一代词宗柳永21岁开始参加科举,47岁才榜上有名;蒲松龄一部聊斋垂千古,但71岁才考上贡生......
在绝大多数人为了科举的一个名额争得头破血流时,贾谊已经在中央的机构任职,并且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了。顺利的开端一定程度上造就了他平稳的性格,因此没有多年苦求今朝得偿的放肆欢喜,也没有沾染那个时代文人墨客普遍养妓寻欢的恶习。
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路茫茫。从洛阳到长安,从门客到政客,怀着改造这个社会的梦想而来,渴望可以改变汉朝初年内忧外患的局面。
褪去青涩的布衣,束上沉稳的蟒袍。这时他21岁。
“卓则必绝,远则自离”,这句话似乎是专门为贾谊而写的。我们甚至可以这样理解,因为超凡的政论和超群的品性,他自然而然的远离了那些肮脏与污秽,远离了朋党与纠缠,也因此远离了人群。
文帝元年,由于贾谊年龄最小而学问最高,并且总能答出别人不能回答的问题,因此汉文帝力排众议,将贾谊越级提拔为太中大夫,有意委以公卿之位。
但是很快,在周勃、灌婴、张相如等人的联名诋毁下,文帝选择疏远了贾谊,并将他贬为“长沙王太傅”。贾谊没有结党,没有利益上的伙伴,而文帝刘恒更是孤立无援。
汉文帝曾对着那个时代的一代名将李广感喟他生不逢时。其实他的身边还有一位绝对有潜力成为一代名相的政治家。这个胸中有大沟壑大气象,能够引导他和大汉帝国做出前无古人的业绩的人物,就是贾谊。
李广和贾谊,似乎从出生就注定了他们的悲剧命运。
如果早生二三十年,他们可以遇上秦王嬴政,遇上西楚霸王,遇上高祖刘邦;
晚生五六十年,可以遇上武帝刘彻。
那都是需要英雄的时代,都是英雄造时世的年代。可他们却生在了两个峰极的谷底!
当时的李广雄才大略,年轻有为;当时的贾谊策论精辟,天才俊发。然而在汉文帝的治下,李广一生未能封侯,贾谊一生未能拜相。
一方面为了稳固刘邦封王留下的风雨飘摇的局面,因此文帝执意沿袭着从高祖刘邦就实行的和亲政策;另一方面,由于贾谊不入朋党而触犯老臣,为了平衡朝廷各方面的关系,维稳皇位,他选择倾向功高盖主的老臣。
自此,李广成了废棋,贾谊成了弃子。一个自刎以亡,一个凄伤而终。
平心而论,汉文帝刘恒并不是一个无能的皇帝,也不是一个昏聩的统治者。我们知道,汉朝初年有许多实质性的举措都是在他的任上作出的。
在那个亡秦已灭、汉朝初立的时候,国家极度疲弱。汉文帝听从贾谊的“广积粮”战略,鼓励农业生产;后来又采纳建议,迁淮阳王刘武为梁王,从以后的七国叛乱中梁王刘武坚决抵制的方面来看,这个部署的确是深谋远虑的。
然而我们也知道,当那些老臣(周勃、灌婴、张相如等人)将汉文帝从藩国请到政治中心时,帝国的圆桌上早已坐满了济济的人头。筵席丰盛无比,却再也不能给任何外来的人分一杯羹了,哪怕这个人是汉文帝带来的人。
膏腴有多丰美,人们就有多疯狂。于是,那些疯狂的人们搅动着泛着腥臭的水,将清醒而冷静的人逼到朝廷的边缘。
这时诸吕已灭,老臣掌权,国家已不再缺少人臣,只缺一个有血缘的刘姓皇帝。
贾谊是一个孤独的来客,他只能依附于文帝;而文帝是一个脆弱的嘉宾,他需要看功高盖主的老臣的脸色,在他们的暗示和首肯下,贾谊的声音要消失在权力的中心了。
昙花一现的政治辉煌就此消失,那些天生的将相之才被困在泥沼,那些蝇营狗苟的鼠辈在狂欢高唱。
在刺耳的声音中,贾谊一路哭向长沙。
贾谊在中央只待了短短两年的时间。但在这两年里,他提出了许多具有远见、极富建设性的意见。
与很多空谈爱国的人不同,贾谊是一个效率极高的理论天才,他的许多看法以我们今天的角度看都十分超前。
唐代的白居易在写《长恨歌》时就曾写道“汉皇重色思倾国” ,明明是唐皇,却要以汉代唐,而这种以汉代唐的手法在古代是十分常见的存在。以汉代唐的目的,一是避讳本朝皇帝的称呼,二是唐朝人普遍认为汉朝比唐朝更有气派,礼制更加周全。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这一切都是贾谊的功劳。他是最早提出“易服色、兴礼乐”的人,改变前朝的服装样式和色彩,尽可能抹去前朝的痕迹,表现本朝的风格与气派;
在汉文帝掌权的年代,外有割据,内有朋党,实行和亲外交还要无休无止的送出去金银财宝,国民经济变得更加拮据,这时他提出了针对外敌的详细策略,历史上称为“三表五饵”,为后来汉武帝武力统一的战略作出了长远打算;
当年跟着刘邦打天下的不是莽夫,就是市井出身的“鄙人”,而萧何、曹参等人是出色的行政人才,却不知道如何诠释新政权的合理性,而这个空白由横空出世的贾谊填补上了,书《过秦论》,完善论述治国理政之要,对进行亡秦清算,将汉朝的统治合理化。
两年左右的时间,如此浩繁的体系和庞大的工作量,足见贾谊的绝佳谋略,足证他的旷世天才。他给了时代最好的忠告,最后却连席位也丢了。
尽管很快被逐出了中央,但是他心底还存了一点希望,希望与他同样年轻、且曾经器重过他的文帝回心转意,重新重用他。那时候他屈居长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政治的牺牲品,不管他的才华多出众,论理多明晰,汉文帝都不会再重用他了。
没有人能够知道被贬谪长沙的那四年,他经历了什么。他环顾四周无同类,于是向更久远的年代寻求自己的知音。这时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投江的身影,一篇《吊屈原赋》横空出世,洋洋洒洒,成为后世无法复制的“西汉鸿文”。
从长安到长沙,再从长沙到长安。文帝的再次宣召,让他原本死寂的心复又燃烧。
天色已晚,干燥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宫墙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微凉的风灌进单薄的外袍。贾谊匆匆朝宣室走去。
文帝亲切地和他交谈,一切好像十年前的那样。
仍然是在宣室,仍然是一个天子,一个人臣。
仍然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仍然是一个人在说,一个人在听。
皱纹还未爬上眼尾,白霜已经染上鬓边。可是很多事情已经大不相同了。
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文帝问尽了鬼神妖怪,问尽了生死轮回,却并未提一个字的政事。
宣室是贾谊梦开始的地方,当年文帝在这个地方召见他,赏识他才华远超同辈。而这里也是他梦破碎的地方,再也没有高谈阔论的气氛,只有一个心态早已老去的帝王询问着怪力乱神之说。
几百年后,一个同样因党争不容于世的文学家李商隐有感于此事,写下了一首名为《贾生》的诗: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遥隔百年的时光,孤独的灵魂在互相对唱。这些已经是常人能够承受的挫折的极限,可是上天却好像嫌对贾谊的打击不够大似的。在汉文帝十一年,贾谊唯一一个学生梁怀王坠马而死,他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长叹一声,掸去灰尘,保持着自己的皓皓之白。
次年,贾谊在忧郁中赴死,年仅33岁。
宫墙处的绿柳又抽出了新的枝芽,长安街上开遍了繁花,那个内敛又孤独的男子匆匆的身影却再也看不到了。
中国历史上有无数的官员被贬谪,而出色的人才又往往不容于世。
当我们现在用当今的视角去看,可能会觉得四年的时间也不是很长,放在历史的长河中好像很多有名的人物被贬谪的时间远超于此。
但是我们不能忘记的是,当一个人在旧社会遇到一些不公平不正义的事情,而此时自己还没有很多话语权和比较高的地位,由于人性本身的弱点,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沉默。当你突然站起来发声,也就意味着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可能会被嘲笑、被打压、被排挤,你的亲人朋友可能会因此而疏远你。
你可能要吃不饱穿不暖,而且非常有可能的是,根本没人在意你的声音。当你旗帜鲜明的反对主流看法时,相当于是一个人在与整个世界做对抗。
而显然这个对抗是不可能成功的。贾谊自己完全明白这一点。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一种多么大的勇气!一个人要像一个队伍一样,又是多么艰难的选择!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记住了秦皇汉武,也记住了贾谊——一个孤勇的人。
作者简介:青崖子,00后,爱文学也爱这无限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