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兽迹”之廿四：路上的碎事杂感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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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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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路并非只有好山好水好风光，也并非只有挨不完的冰雹和摔不完的跟头，也有普通人的日常琐碎和我遇到的男男女女，我这一路加了好几个摩友，至今我们一直有联系，但除了咸阳的两个女乡党和一个珠峰大本营的女老板，我再没加过途中的女性旅友。

我的旅途从来没有艳遇故事，不是我性冷淡或者故作道德君子，事实上我只是普通男人，也好色，也喜欢看漂亮女人。

但同时我也很害羞，不擅长交际，最核心的一个问题是，我既多情又长情，一旦跟一个人有了交情或感情，我会在很长时间内都惦记她，尤其旅途中认识的人，因为大家都走过相同的路，吃过类似的苦，更容易有共鸣，只要聊得来，很容易相互之间产生好感，从而产生故事。

我遭遇过的最奇葩的一对儿男女，是在双层的长途大巴上，最后一排是连通的，两个陌生男女因为聊得来，于是在后半夜，二人就做成了好事，在我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如果换了我，哪怕对面是个仙女儿，当着满车人，我也硬不起来。

我遇到的各种旅途中的奇葩事多了去了，但给我留下不可磨灭印象的，当然是遇到潘多达娃，前几天有个读友留言：达娃是不是一直在那里等你们（去接她）？每个字都像锥子扎在我的心上。

也是因为和达娃这段相遇，让我在此后的各种各类的旅途中，都很回避和那些明显看起来比较孤单的年轻女子接触。

德格经院帮我解经的藏族姑娘、布达拉宫后山遇到的杭州姑娘、前天纳木错遇到的搭车姑娘，我都谢绝了她们加微信的要求。

不是她们不好看，也不是我假正经，是我不肯把有限的精力和情感再分散——我能好好爱我身边的人，照顾身边的朋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分给其他人？而且，旅途相遇的人，短暂相处之后又要天各一方，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各自有各自的圈子，最美好的那一瞬，只在途中相遇那一刻，何必把一点红朱砂蔓延成蝇子血？

（但是明显需要帮助或者一看就是能成为朋友的那种相遇，我很乐意加好友。）

我在布宫后山遇到的那个大学生，已经在拉萨住了一个月，白天在城区各处看景，晚上去跳舞，日子好不悠哉，我问她花钱怎么办，她说没事儿，刚毕业，出来放松下，家里很支持。我们一起吃完饭后我结了帐，出了餐馆一问各自的住处，是两个方向，于是我说：那好，各自回，就此再见，祝一路平安。她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问她是不是没钱了，我可以给她点儿路费，她说，大哥，你是唯一一个跟我吃饭又不管我要微信的人。我笑了一下说，看来请你吃饭的人很多。她说是的，因为她没事儿就在城区转悠，经常能遇到来旅游的单身男人跟她搭讪，请她吃饭，然后索要微信。我说，我们今天能一起吃饭，已经是最好的相遇，不必一定要加微信，说完我向她点点头，再祝平安，转身离去。

在纳木错那天遇到一个南方女孩子，是个瑜伽教练，也是独自旅游，我们一起出的景区，那时候已经没有班车，停车场上只剩下我和小铁驴，她跑过来问我去哪里，我说去当雄，她问我能带她不，我看了看她说，你没有头盔，也没有厚衣服，恐怕你受不了冻。她问我：你有厚衣服吗？我愣了一下，说有，然后把身上的抓绒脱下来给她，自己取出骑行服的保暖层套上，我又教给她戴好帽子，系好外套上的绳子，让她侧脸靠在我后背，用前额压住帽檐。

我知道她坐在后座很冷、很遭罪，因为她不停的换位置，一会儿往左挪，一会儿往右挪，那是因为屁股又酸又麻，但是这样给我的驾驶带来很多不安全因素，我只能来回调整两条胳膊上的力量。

到了当雄放下她，她问我明天去哪里，我说去拉萨，她说那刚好，她也去拉萨，可以付我费用，让我再带她一程，我不由笑出声来，我说，这才几十公里你就坐不住了，明天去拉萨得160多公里，你再这样乱动，非把咱俩都扭到沟里去！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指着我的防水包说，你明天把这个包往后面挪一下就行了，我今晚请你吃饭，住店的钱我替你付，明天我给你加油……

我心里很感谢她，也很喜欢这个开朗俊俏的姑娘，但是我不想跟她有任何交集，我跟她说，你没有头盔，在这县城还行，不要说到拉萨，到堆龙德庆就很正规了，万一被警察拦住，我就有麻烦了，你还是明天坐班车过去吧，又安全又舒服……

她看出了我的推辞和拒绝，也不再坚持，脱下抓绒衣还给我，然后说，加个微信吧，我说，不了，我只是想把你带到当雄，谢谢你陪了我这几十公里。

我知道我有点儿生硬，可是我实在是怕了别人对我的好，而我作为一个身有负担、心有所属的男人，早已没资格跟年轻人玩儿情感游戏。

我私下里跟党哥交流过德格经院那姑娘：这种生活在落后小地方的孩子，心里全是外面的世界，平日里又没什么机会接触外面的人，好不容易结识一个看起来还算友善的男人，一旦她把你当作走出小县城或者改变未来生活的借力点，哪怕就是看看外面世界的窗口，她都会对你产生依赖或者寄托希望，而我，只是个普通人，过好自己的日子都不容易，怎么可能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别人？

如果是个男孩子，那就完全没关系，就像我在墨脱认识的那个小伙子，他不联系我我甚至都想再回去找他，但是女孩子我完全没有这份勇气。

给了一个人希望是最美好的事情，但这希望如果不能变成现实，则是最残忍的事情。

达娃的事情之后，我曾总结过一句话：无论你多优秀，如果不能一直陪伴一个人，那么不要介入她（他）的生活。

所以我总结自己这小半辈子的遭遇就是：因为多情，最后不得不无情。

我连我小时候伤害过的一只小猫，到现在都不能忘记，也不能原谅我的残忍：我追它的时候不小心踩断了它的一条腿。

但无论怎样痛骂五毛狗我都毫无歉疚感，只觉得力道不够。

我就要启程去当年遇到达娃的地方了，心里惶惶不安，下午吃饭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让我心慌不已的事情。

我点了菜等着上桌，这时进来几个卖纪念品的妇女，还有一个卖沙果的大妈，大妈满脸皱纹，佝偻着腰，逐个桌子推销她的沙果，被所有的人拒绝，是的，那个店里所有吃饭的人都拒绝了她，她满脸失望往外走，我对她招了招手，她眼睛一亮，赶紧走过来，我说，要十块钱的，她给我装沙果，还用一个手提秤秤斤两，我给她扫了十块钱，她连连点头感谢，出了店门。

这东西不好吃

这一切被一个推销旅游纪念品的女子看见，因为我眼睛的余光发现她一直在看我，等大妈走了，我抬头看她，发现她居然跟达娃长得有点儿像，心里狂跳了一下，我知道没人会买她的东西，我等着她走过来，果然，她站在那里是白费口舌——她们这些卖纪念品的，基本上都是拿些廉价货混口饭吃，游客们又不傻，几乎没人买。

看到她那一刻，凭直觉觉得她不是西藏人，因为藏族女性长得好看一点儿的，在我的记忆中，主要集中在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拉萨、山南、林芝、日喀则一直到阿里，藏族女性因为饱受紫外线之苦和繁重的体力劳动，实在很难找出几个模样俊俏的，但眼前这个年轻女子的脸上晒斑不是特别严重，而且那种气质和眼神，不像本地人，所以我很关注她。

西藏的绝大多数餐馆都是四川人开的，他们并不拒绝藏族人进去推销产品，不拒绝是因为不敢，再就是他们吃肉，好歹也得让当地人喝点儿汤么，所以这种情形在拉萨很多餐馆都比较常见。

那女子果然一颗珠子都没推销出去，她走到我跟前，拿着几个转经轮说：10块一个，大哥。我一听她说话就知道她不是我要找的那个达娃，因为那个达娃的汉语说得跟汉族人一样溜——她本身就是半个汉人。

我示意她坐下，然后用手拨拉转经轮，她看我感兴趣，赶紧又拿过手上的几个珠串给我看，连连介绍，我捏了一下那个松石，说你这石粉的颜色不行，粘得也不好，她一听很吃惊，没想到我还懂一点儿，于是解开衣服，从贴身的一个小包里拿出几个成色好一些的东西让我挑，我根本没心思挑，就想拿这5个转经轮好了，我随口问她：你叫什么？她说：达娃拥青。

虽然我知道她根本不是我要找的人，但听到“达娃”两个字心里还是悸动了一下，她不厌其烦的热情推销，我再指一下那5个转经轮，说：多少钱？她说50，我说好的，就准备付钱，她又拿出一个很精致的牦牛骨串说，大哥，你是识货的，平时我都不拿出来，这个比较贵……

我打断她说：这几个东西，我都没跟你还价，其他的我就不要了。她停住介绍，开始收拾桌子上的那一堆，然后不停的说谢谢，我看着她说，你跟我认识的一个小姑娘长得很像，十几年过去了，她年龄应该跟你也差不多，名字里也有“达娃”两个字，如果结婚了，也该有孩子了，你有孩子吗？她说她有一个儿子，我听了后按住她正收拾的那些东西，拿起一个手串问：多少钱？她说这个是鹿骨的，要300，我说好的，就这些吧，早点儿回去陪孩子。

让我吃惊的是她眼里慢慢泛起泪光，只不过餐馆人多，她很努力的克制自己，她拿出几个串串说，大哥，这几个送给你，我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小本生意不敢这样，她说没事没事，这些都很便宜，并抓过我的手给我套上一个珠串，然后双手合十向我行礼，嘴里念着我听不懂的藏语。

右边那三个是她送我的

回到酒店我打开她的微信朋友圈一看，估计她是德格县的，于是问她，果然她是甘孜州德格县的，我们聊了几句，她说她今天遇到好人了，我心里说：你遇到的是一个罪人。

聊天截屏已获当事人使用许可

旅途中遇到的人和事，有的让我感到遗憾，但不后悔，而更多的则让我感到悲伤（往那些富庶的地区走，没有悲伤的感觉）。

一个能力有限的人看到自己的同类过着凄苦的日子，而自己只能作为看客，什么也做不了，那种揪心的无力感会让人陷入深深的悲伤之中。

有时候看到西藏的人就躺在石头上睡觉，或者在雨地里坐着，看着他的牛或者羊，还有的人在干活儿的时候抬起头看看我们这种疾驰而过的游客，他们的眼睛里写着羡慕和向往，但脸色却是麻木或绝望，所以我也很能理解当地人寄希望于宗教，视宗教为唯一解脱的那种心情。

西藏的很多县，比如我这次经过的左贡、芒康、八宿、江孜、萨嘎、尼玛、改则、革吉……等等，它们的脱贫时间均为2019年12月，它们脱贫均是经过自治区政府批准的。

我这次是亲自骑行经过了这些地方，但我没啥可说的，我唯一希望的就是这些县城营业面积超过50平方的综合性超市（商场）能越来越多，我更希望下次我骑行大北线的时候，各个乡都能有招待所，不要让我为了找个睡觉的地方而冒着雨雪和黑夜骑行750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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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细心的朋友发现“西行兽迹”缺了第二十二期，那是因为有几天不能更新，发到军事号上了，今天的次条转过来，欢迎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