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鹿对话藏家系列】与沙俄贵族后裔谈收藏——不要把古董束之高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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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P是巴黎的一位建筑师，也是收藏古董银器近四十年的资深藏家，小鹿因为收藏与他结缘，成为朋友。对他有一定了解后，才知道他出身显赫，母亲家族是当年俄国大革命爆发后流亡到法国的沙俄贵族。他出生于巴黎正中央的圣路易岛，童年时和时任法国总统的蓬皮杜先生为邻，而圣路易岛直到今天都是巴黎最尊贵的地段之一，隐藏着许多名人宅邸，在此生活过的名流贵族极多。
今天，JP住在巴黎一栋新奥斯曼风格的公寓中，整个房间都是由自己设计、布置，因为钟情于银器，家中各个角落遍布其收藏的痕迹，门窗的扶手为古董银器，墙面雕花是按照路易十六风格设计，而客厅的天顶是巴黎1900年代一个面包房的玻璃彩绘天顶。他说，其实在搬入公寓之前，这套玻璃天顶他已经入手近十年了，一直存放在地库，当时买下公寓的原因之一，就是尺寸刚好可以匹配这套天顶。
JP家中从天花到壁炉都经过细心布置
除了银器，他家里还能见到各种艺术品，绘画，雕塑等等，他经常说，收藏古董一定不是为了束之高阁，而应该让它们进入我们今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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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您从什么时候开始收藏古董？您为什么专注于银器收藏呢？
A：在我的记忆里，我从小就对古董特别感兴趣，喜欢欣赏家里已有的收藏品还会问一大堆问题，我妈妈可以作证。在生日和母亲节时，我开始购买古董作为礼物：一件小首饰盒，一系列摩卡勺……我正式开始收集古董是在15岁那年：我收藏了许多古董盒子，有镀金的、银制的、镀银的、木制的、皮制的……以及一些皮革精装古董书。
JP家中摆着不少照片和各种银器
从小我就喜欢餐桌艺术。每当家里举办隆重的晚宴时，我都会征求大人的许可来一起布置餐桌。这让我有节日般的感觉，这些有花边的桌布、银制餐具、水晶杯、流光溢彩的陶瓷和餐桌中央摆放着的从花园里采摘的鲜花都使我陶醉其中。
JP家的餐桌摆设，蕾丝桌布上有银器烛台、纯银调料罐、牙签罐、纯银镀银餐具，古董水晶高脚酒杯等等，中央为小天使瓷雕
直到我在凡尔赛开始学习建筑时，我才真正开始收集餐桌艺术品和金银器。我拥有一间小小的公寓而且热爱烹饪。因此在家里都是我来招待亲朋好友的。在凡尔赛时，我同时也在大学里修读和这座宫殿相关的一切艺术，也就是17和18世纪的艺术，还要在卢浮宫学院上晚课。
餐桌上的细节。在古董银器、水晶酒杯和瓷器之间，银制精雕菜单架上有新艺术时期阿尔方斯·穆夏设计的菜单
当时自己还是学生，资金有限，但也会在有限的条件下重塑这种古典的氛围。比如我喜欢组织舞会，还会根据古代的样式手写并绘制邀请函。此外，我们还在马尔利公园点燃枝形大烛台，伴着17世纪的音乐举行野餐晚会。
JP藏品中还有鸡蛋杯、糖夹等不少与餐桌有关的银器小件
我对银器的热爱可以说是源自我对餐桌艺术的着迷。另一个原因是，在我年幼时，凡尔赛宫的银制家具就已经对我产生了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这些家具由路易十四下令定制，之后却为了支付战争的费用而遭到熔毁：如种树盆、螺形托脚小桌、大型烛台、王座、皇室寝殿的栏杆。更不用提那些镶满了金银的盘子、瓶罐、水壶。
JP家中的细节，也可见他对银器的执着
那些最为著名的金银工匠是真正的艺术家们，他们制作的这些艺术品在全世界享有盛名、备受瞩目。由于这种金属价值连城，这些杰作便只能消失了，无法挽回。在这些银器家具被熔毁后，镀金的木制家具才开始在法国盛行，首先出现在凡尔赛宫的镜厅和国王的内宅里。
餐桌旁的古董柜子上摆满了精致银器
Q：一件银器的哪一点最能吸引您的关注并让您想拥有它？您只收藏法国产的银器吗？
A：一件银器最吸引我眼球的地方，是其比例的完美、铸造和雕镂工艺的质量和其风格的恰到好处。自新艺术运动以来，对当下艺术风潮的理解和阐释就变得至关重要。接着还有艺术家的敏感性、银匠工艺者的专业技能，我们往往会根据自己的理解对此产生更深刻的印象。我个人非常欣赏18世纪的Thomas Germain ➀ 和19世纪的Christofle（昆庭）➁，他集艺术家和工程师于一身，将二者融会贯通达到无人能及的新高度。还有Jean Puiforcat➂，他通过银器将20世纪艺术诠释得淋漓尽致。
柜子里的19世纪银器
我主要收集法国的金银器，但是我也对高质量的英国器件十分敏感。英国人有能和法国相媲美的卓越金银匠，但是那些大量生产并出口的银器制品的品质往往不算上乘。
JP家中的古董展示柜里摆满了他收藏的各种银器，当中不少都可用于餐桌上，比如精致的牙签盒、餐巾环等等，还可以看到一些他收藏的鼻烟壶
此外由于家庭的影响，我还对部分俄罗斯沙皇时期银器以及珐琅镶嵌的金银制品非常感兴趣，以及珠宝金银器大师法贝热的全部出品都令人赞叹，法贝热的家族最早也是从法国迁往俄国的。
JP收藏中可见一些俄国风格的银器
Q：您如何看待银器收藏？您的观点是否在积累藏品的过程中不断变化？
A：收藏家在收藏的过程中一定是在不断变化的，其藏品也一样。刚开始他懂的东西微乎其微，也没有什么收藏品。心想着某件藏品也许独一无二，原因显然易见，因为从未见过。而在不断的发现、触摸以及收藏的过程里，不断研究，不停地与藏家和古董商交流，探索之后，他会发现有些物品有数不胜数的复制品，而另一些则没有。有些藏品更加常见也并不昂贵，另外一些则十分罕见，让人垂涎也十分昂贵。他使自己的品位变得更加高雅，对价格的概念也有了更好的认识。但是一套收藏要兼容并包，既要有常见的藏品也要有独具一格的藏品。
JP家壁炉架上的铜鎏金古董烛台
Q：在您近年来获得的银器中，有没有哪一件让您最为印象深刻的？其中有没有什么故事可以和大家分享？
A：我给您讲两件轶事。第一件时间比较久了，是关于一套十分精致的洛可可风格双人用茶具全套，盘子都是由水晶和银制成的。我十几年前在兰斯从古董商那里购得的。当时古董商也非常清楚这套茶具的银制工艺非常精湛，但是对每件器具的底部都手刻着一个完整字母的名字这件事表示遗憾，觉得应该不是制作者所为，而破坏了银器的完整性，因此他们就试着把这些名字刮掉。而他们却不知道，这个名字是Froment Meurice，他可是19世纪最富盛名的金银匠工艺者之一，而且他与一般银匠打钢印署名的方式不同，会在自己的作品上全都会署上全名！！
JP购藏的一件1900年代古董花瓶
我最新购置的一件藏品是一个昆庭出品的1900年代风格的铜制镀银花瓶。这个花瓶在一幅Charles Christofle的侄子Henri Bouilhet的画像中出现过。画中的主人公正坐在工作桌前绘制一件金银器的设计图，而花瓶即摆放在一旁。
先生家中一景
Q：我知道您公寓的室内装饰是由您自己设计的，您能和我们分享一下这段经历吗？您如何看待生活和居住场所之间的关系 ?
A：室内装饰是由其房主个人的敏感程度、生活方式、房屋自身的建筑样式等元素所共同决定的。我的公寓属于后奥斯曼式建筑风格，是1900年的建筑，但我根据自己的偏好把它设计成路易十六时期风格，对我而言，这一时期的风格是法国艺术史上的巅峰。因此我将路易十六时期的风格和1900年时期的风格相结合来进行装潢。
天花板上可见签名，这是来自巴黎1900年代一个面包房的玻璃彩绘天顶
桌子上的路易十六风格摆件中，有一只小小的银制琴谱架子，旁边摆着纯银与红珊瑚制作的古董摇铃
我还放置了20世纪的家具和现代绘画，以彰显我自己所处的时代。总体上我希望即能够享受过去世界的精致优雅，又能适应当代的舒适生活与科技。
JP家中挂着的一些绘画
Q：您会使用自己的收藏品吗？比如在某些特定场合下使用银器？
A：有些藏品是不适合再使用的，仅仅适合作为橱窗展示品或者装饰。比如我有一系列18和19世纪的盒子和鼻烟盒，还有一部分19世纪对于古罗马时代希尔德斯海姆宝藏的复制品，这些古罗马时期的珍宝于1868年重现天日。其中70件收藏于柏林佩尔加蒙博物馆。当时，只有昆庭有权通过电镀法工序生产其复制品，我有幸获得其中一部分，这类型的藏品更多的是用来展示和把玩。
JP收藏的19世纪昆庭对于古罗马时代希尔德斯海姆宝藏的复制品
相反，餐桌银器是可以被频繁使用，而且个人而言我更会愿意使用它们，而不会将它们束之高阁。因为它们是为了这种生活的艺术而被创造出来的，在我们当今数字化的世界里，我愈发钟爱这种生活艺术：无论是餐桌上，在茶歇期间，还是在穿着打扮的精细讲究上。
古董香槟座
Q：在对这些银器的保养和日常使用上，您能提供给我们一些建议吗？
A：谈到银器的日常保养，最好使用脱氧的清洁产品，要轻轻地用在热水里浸泡过的海绵擦拭。遇到雕镂的部分，我们要使用一把用同样的清洁产品浸泡过的旧牙刷轻擦，让它产生反应后冲洗干净。最后我们要用一只旧手套或者洗脸巾擦干。保养用来盛放食品的器皿时，我们要先用肥皂洗涤然后冲洗。记住绝对不能用钢丝海绵擦拭银器。银是一种非常柔软的金属，因此对粗糙的物体非常敏感。每年一次或两年一次，我们要用一种更加强劲的粉末洗涤银器，就像那种我们的祖父辈用来给银器抛光的西班牙白粉。
JP收藏品上的精彩雕刻
Q：您能够给对法国银器感兴趣的入门级收藏家们一些建议吗？
A：如果想要成为银器收藏家，首先，需要有一种感性，一种feeling。我们不是出于经济利益而是出于热爱才致力于收藏的。如果你有热情、品位、愿意研究，那么最终你可能也会收获经济上的惊喜。对我而言便是如此，因为19和20世纪的法国金银器的价值被大大地低估了！然而首要目标是使自己能从中获得快乐，让自己进入一种新的境界，脱离这个外界强加于我们的格式化的世界，这个世界里不再有我们祖先享有的那种文化、艺术以及生活的乐趣。
注解
➀ Thomas Germain（1673–1748）是洛可可时期著名的巴黎银匠。Thomas最初跟随父亲学习银器制作，后成为一名画家，1687-1702年，Thomas在罗马转向金银器创作。1720年，他成为“国王的金银匠”（orfèvre du Roi），他的大部分作品都是为法国王室打造，西班牙、那不勒斯、葡萄牙等地王室也是他的客户。
➁ 法国著名银器品牌Christofle（昆庭）享有盛誉，成立于1841年的昆庭自从1852年起就被誉为“皇室御用供应商”。品牌创始人Charles Christofle在1830年继承父亲在巴黎的珠宝工坊，通过过人的商业头脑和出色品质，Charles只雇佣技艺出众的匠人、雕塑家和艺术家，用十年令这个银器品牌蜚声国际。昆庭参加众多国际展览，获奖众多。1860年代，这个品牌已是法国银器制作行业的翘楚，在整个欧洲、美洲以及俄罗斯地区都能看到昆庭的精美作品。拿破仑三世、奥斯曼帝国的苏丹等各国王室政要都是昆庭的客户。直到今天，昆庭都是法国顶级奢侈品牌，是欧美各大国家的总统府、国宴的订制商。
➂ Jean Puiforcat（1897-1945）是法国著名银匠、雕刻家与设计师。他的名字就等同于20世纪装饰艺术风格之奢华高贵。他的作品以凝练的几何风格闻名，是当时最重要的银器艺术家，备受藏家推崇。收藏他的作品的名人中包括有当代艺术家安迪·沃霍尔，在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等全球重要艺术机构中都有收藏他的作品。
采访 | 小鹿
本文为独角鹿的独家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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