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厚‖丑女
“婶子，您还精爽（身体很好很健康）的很呀。”看着丑女婶的样子，我违心的说了句客套话。其实，她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只会张嘴出气的木乃伊。
听到有人问候，丑女婶拼命地睁眼睛，可是到底还是没有睁开。她嗫嚅着干瘪而深陷在骷髅里的嘴巴，张了张有气无力的嘴形，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她抬起那没有血色的手，把裘衣领子向上提了提，身子用力地向前挺了挺，从雍肿的衣服里露出了半张存放了好几年腊肉的脸。小孙女从地上爬起来，鼻涕在奶奶身上蹭来蹭去。两只不谙世事的小狗搂抱在一起，相互撕扯着开心的玩耍。慵懒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地上，气氛显得格外的祥和与温暖与宁静。
她扎挣了半天，终于用足气力挤出了很不清晰的四个字，“你…是?谁…呀？”可能是她听出了我熟悉的声音。
我笑着说“婶子啊，我是丹江呀，您忘了吗？”又是半天的耐心等待。她慢慢的从记忆的词库里翻出了我的印象，嘴角微微朝上扬了一下，“噢”了一声。
“婶子，您多保重身体，争取活他个一百八十岁。”
“我今儿空手路过，下次专门来看望您。”
婶子上一次婚姻有些尴尬，结婚四五年了肚子却不见起色，急得家里的老婆子实在是不耐烦了，隔三差五的找茬寻事，目的就是干脆把她扫地出门算了。
一天早晨刚打开鸡圈门，鸡群扑扑楞楞地往出乱飞。她就指着一只扑在面前的芦花母鸡说，“看你光眉子花眼儿的不下蛋，长的再漂亮再好看能顶个屁用！”
这个时候，丑女婶儿也正好出现在面前。充满火药味的气氛十分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哎呀呀，那不是母鸡不下蛋，那是公鸡不叫鸣（打鸣）呀！”又是针锋相对的一场唇枪舌战。眼看着日子实在是没指望了，忍无可忍之下丑女婶最终还是选择了分手。
后来，在媒人的撮合下，丑女婶儿与中善叔走到一起了。
中善叔家里弟兄们多，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的。当时媒人给他提婚时他心里不愿意，嘴上死活不吭气。背过媒人给他妈说：“妈，我不想吃二餐面，我嫌丢人！再说了，我属鸡她属狗属相不合，在一起会鸡犬不宁啊。”他妈说“你还想娶属相相合的黄花闺女呀？你还不尿泡尿照照自己。你以为你是谁呀？家穷弟兄多，只要人家不嫌弃咱就烧了高香啦！人家长得那么漂亮那么好看，你还弹嫌鸡蛋不长毛，你有啥弹嫌的呀？”在家人的批评劝说下，中善叔总算是妥协了。
结婚的日子很快就订了下来，七姑八姨所有亲戚朋友都给通知了个遍，还请厨子准备了三十多桌待客席面。
“快点炮呀！快点炮呀！媳子都快到门口了！”放哨的大声地喊道。
黑狗点了一支烟吹了吹烟灰，战战兢兢地去点地上的鞭炮，一连点了几次都没动静。人们都吓得躲在远处，手捂着耳朵，张大嘴巴等待着。这时老三遭了饥荒，失急慌忙的跑过去，用手中的烟头猛的一戳，鞭炮“噼里啪啦”的炸了起来。
你推我掀新娘子身不由已，一脚踩在鞭炮上，震耳欲聋的炮声嘎然而止。人们吐吐舌头瞪着眼睛，面面相觑的你瞅着我，我看着你，好像发生了什么不祥的事情。老三又一次挺身而出，鞭炮又一次在人群中炸开了。
新娘子进了门，拜过堂后就坐在床上等着喝言发汤（缘分汤）了。
这人一旦背时喝水都塞牙缝，放屁都砸脚后跟。
大姐端着两碗言发汤高兴的正往里走，脚下的门槛绊了个趔趄，两碗鸡蛋挂面全扣在地上。
正是夏收夏种的农忙时节，丑女婶新婚不久就要下地去干农活去了。这几天生产队忙着种包谷，男劳力担尿挖包谷窝子，妇女跟在男的后面往窝子里撂包谷种子。
这是丑女婶婚后第一次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一大早，丑女婶高兴地提着小篮子去仓库领包谷种。保管员把称好的包谷种正准备给丑女婶往篮子里倒时，却被队长一把给挡了回去，说是给丑女婶分配有别的活儿，不叫她去撂种。
丑女婶不解地问道“你凭啥不叫我料包谷种？”
队长说“你不生娃，料的包谷种肯定就不出苗。这可是一季子的庄稼，出了问题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呀。”
丑女婶无言以对，只有伤心委屈的泪水像开了闸门，哗哗哗地往外流淌。
这时候女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开始嚼舌根子了。有人说“前房嫌她不生娃才跟她离了婚的，她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还有人说“这女人长得那么漂亮恐怕是个半吊子吧”。更有人说这女的是个没有人要的烂鞋灾星……可是还有人说“队长咋是这样子跟人说话呢？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嘛。”
丑女婶心里明白人言可畏呀！反正嘴在别人头上长着，人家想咋说就咋说，让他随便去说吧。身正不怕影子歪，人心没冷病不怕喝凉水。让事实搧他们的耳光去吧！
一眨眼，丑女婶结婚已经三个月了。人们惊讶地发现，瞅着瞅着她的肚子一天天的变大了。
嚼舌根子的女人们又开始了，“她不是不生孩子吗，这是咋回事呀？”“谁知道她肚子里装的是啥玩意儿？”……这帮欺人有、笑人没的烂嘴婆是永远都不会闭上嘴的。
一转眼，三四十年的光景就悄悄地从身边溜了过去，丑女婶已经儿女绕膝子孙满堂了。
前几天，空军某部政委的大儿子从部队回来看望丑女婶，给她买了一件裘皮大衣。蔡川中学的校长二儿子，花了一千多块钱给老太太买了一身羽绒服。老三这个商场大老板，专门负责丑女婶平时鸡蛋奶粉生活。三媳妇儿在家一边看管孩子，一边照顾丑女婶的起居生活。姐妹们也经常上门来帮助三媳妇儿，把丑女婶换下来的衣服洗洗浆浆。
左邻右舍有谁不眼红、谁不羡慕、谁不嫉妒呢。人不可小量，海水不可斗量！
作者简介：赵志厚，男，生于1954年1月，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人。中师文化程度，小学高级教师。曾任商洛市小学语文教研员，.《法制日报》通讯员，巜中国农民报》特约撰稿人。在省、市、县各级教育刊物发表论文及其他文章，执笔并参编出了巜丹凤劳模风采录》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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