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书红‖我不戴口罩

“大过年的,让人戴啥口罩,你们索性别让我吃饭好了……”一连串的咳嗽呛得爷爷涨红了脸,浮肿的眼睑上,眼泪咕噜噜串成了珠子,流的满脸皆是。

“爸,在你眼里,我们真有这么坏吗……”我听到妈冲爷爷说笑的声音。

“强子,强……子,你来一下……看你爷爷,又不听话了”。

在母亲一串连珠炮式的呼叫声中,我无法再佯装下去了,摘了原本用来伪装的耳机,硬着头皮投身于我妈和我爷爷的又一场“战斗”中。近几天,我们温馨的家,爆发了好几次这样的“内部攻坚战”。

“爷爷,爷爷……又不乖了,是不”?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爷爷近前。

“不戴了,说啥都不戴了,我都快被捂死了。”出门去的爷爷转身回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把将口罩摘下来,狠狠的扔在地上,接着便是不容分说的一通抱怨……

假期返乡回家后,只享受了几天的温馨生活,接踵尾随而来的是“新型冠状病毒”疫情满天飞的消息。为了安全期间,我和姐为家人认真的做了一次关于防护疫情的科普知识。没成想,接下来我们家便失去了安宁,陷入了一轮又一轮的斗争中。听到疫情风声时,神通广大的我妈,便从各药店凑着购了一大箱口罩,然后分发给我们家庭成员每人十多袋。为了防治弄丢口罩,爷爷那份暂时由我妈负责管理。

爷爷八十三岁了,姐称我和爷爷为“八0后”。爷爷平时就有咳嗽、哮喘老毛病,这下倒好,我妈要我监督老人家戴口罩。由于爷爷年迈,免疫力低下,加之呼吸系统不好,另外爷爷每天都要去小区广场跟一群老年人下象棋,几乎是风雨无阻。我们晓得贤德的母亲固然是一番好意,她让爷爷戴口罩,全然是为了防护个人安全隐患。可问题的关键是:爷爷不戴口罩都要张着嘴巴呼吸,我真不知该如何进一步为我的爷爷灌输这疫情所带给人们的恐慌了,更别说杜绝让他出门,就更是件难上加难的事儿。

年三十的下午,姐放假后带着我五岁的小外甥来家过年,他们原计划春节要回外地姐夫家去的,由于疫情无奈取消了行程。我和姐围着爷爷,变着法儿哄他老人家高兴,爷爷哄高兴了,我们说的话才能奏效。

轩轩跑过来依着爷爷说:“太姥爷,我也不要戴口罩,可妈妈说不戴口罩会生病,生病是要打针的。爸爸说我家楼下和马路上到处都有病毒”。小家伙咿咿呀呀一串话,逗的倔强的爷爷乐呵呵笑了。

姐姐趁势为爷爷和轩轩都戴上了口罩,我们总算顺利完成了妈交代的光辉任务。餐后,姐准备带轩轩一同陪爷爷去楼下散散步。我可爱的爷爷,没走几步,便偷偷将口罩扯到了下巴上。我疾步赶过去,显然,爷爷已经在大口的喘气。我们少不了又要一番安慰,好说歹说爷爷勉强答应以后尽量不出门。

想不到我爸这儿也成了一道难关,爸倒不是不晓得疫情的严重性,他说自己打小就没带过这玩意儿,戴上实在憋屈、不好受。姐是爸的小棉袄,软磨硬泡一通说和,总算说服了爸。姐还让爸在席大大面前表态――出门务必戴口罩。面对台历上席大大的亮照,爸回头看一眼我和我妈,我们都饱含十二分期待的眼神。爸冲着挂历笑笑,然后爽快的答应我们出门戴口罩。

“不许出门”是接下来我们对付爷爷的第二关。

“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咱这小地方,能有多严重的疫情。我出去,染了病你们别管我。看看我那些牌友,人家们都没戴口罩……”爷爷的倔脾气这回是彻底的爆发了。

在爷爷爆发之前,我们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显然已经不奏效了。

“爸,你先别走,待会看完了新闻我陪你一起去”老爸发话一个顶俩,爷爷还真就乖乖的坐在了爸近旁的沙发上。

这时候,电视上正播放武汉疫情的直播现场,身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奋战在防疫第一线,众多的医护人员将个人安慰置之度外,坚守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画面切到另一处,来自各地的消息汇聚着同一个话题――关于疫情的防护。

空荡荡的城市街景,十字路口、交通要道,透出一种冬日的凄冷,丝毫看不出过年的喜庆来。身着防护服的交警严格把关,执守在过往行人的严格排查中。话筒前,现场发报的记者同样是面戴大口罩,不见庐山真面目。记者连线各省会城市发来的报道,各地医护人员相继从四面八方赶往武汉,援助我们的武汉同胞共渡难关。医务工作者舍身忘我的精神,无不令人敬畏。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纷沓而来的后方援助消息在一个又一个画面中展示着、温暖着人心。

新闻报道结束了,摘下老花镜的爷爷表情显得异常凝重,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侧过头来问我:“这传染病难道真有这么严重”?

“我的好爷爷,你以为我们吓唬你玩儿呢,这是关乎每个家庭以及全球人命运的一次大挑战……”我话还没说完,茶几上手机响了。

忙在厨房的姐让我替她接了电话。电话是姐单位办公室打来的:通知我姐明天上班执行公务!身为当地一名公安干警的姐,听母亲说平日工作就比较忙,要不常在老妈这儿蹭饭吃,整天忙在脱贫攻坚的要务中,别说管孩子,饭都顾不上做。

“姐,真没想到大年初一接到提前上班的通知,真是人民的好公仆啊……”!我揽着姐的肩膀本想多说几句安慰她的话。

姐反过来冲我义正词严的说:“人民警察为人民,在所不惜。人民的事儿,没小事儿”。

看样子对于这样的人事安排,我姐自己一点儿也不意外。我倒有些小失望,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一家人还没好好聚呢又要分开。

姐笑着说:“看你都工作了,还像小时候黏人的样子。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嘛,你姐夫一直在加班,大年夜都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年假一天都没有休息。他才是人民的好公仆,我们恪尽职守的白衣战士”!姐声情并茂的赞扬着我的姐夫――她从事职业医生的老公。回头又俏皮的竖起了大拇指,我看到姐脸上绽放出自豪和幸福的花儿来。

一场疫情,举国上下齐动员。大到国,小到家,同在这场灾难面前齐心协力。

爸在当天晚上就赶去执勤了,作为一名即将退休的铁路乘警,父亲依然要站好他的最后一道岗。在这个紧要关头,有多少像我的父亲一样默默支持在后方的无名战士。他们也在自己的工作第一线,为了尽可能的控制疫情蔓延,每个岗位工作者都丝毫不敢松懈,严格层层把关,决不允许“新型冠状病毒”携带者踏入每一方净土。

父亲说:“如果因我们的疏忽,放行一个病原体,足以使千千万万个受害者以及更多家庭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酣然入睡。姐吃了母亲备的早餐准备去上岗执勤,却被爷爷挡在了门口,爷爷拉着姐的手再三叮嘱说:“出门记得戴好口罩,一定要注意安全……”!姐立在爷爷面前,郑重的为老人家敬了个军礼。

当然,这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

疫情发布的这些天,总能看到母亲默默地伫立在阳台落地窗前,双手合十,朝着她心中的神祈祷,母亲在为全天下所有危难中的同胞祈福。

打从那天起,爷爷只去了楼下一趟,他是专程去为那些牌友“科普疫情”,提醒他们别出门,出门别忘“戴口罩”。尔后,爷爷再也没迈出家门一步,多数都是坐在自己床上。奇怪的是,爷爷坐床上也要戴着口罩。

“我自己一把老骨头,脖跟埋在土里的人了,就算不为我自己,我也要为你们大家着想,尤其是我的小轩轩。戴个口罩多大个事儿,不出门又多大个事儿”爷爷摸了摸轩轩的小脑袋,接着又说:“我们强大的中国,经历了那么多的灾难和战争都没有倒下,他坚信这一次我们的国家同样不会畏惧。国家如此强盛、医学又发达,还治不服它一个小小的瘟疫……”局促的咳嗽打断了爷爷的慷慨陈词。

我急忙倒了杯水递给爷爷,看着他颤巍巍来接水杯的手,我凑过去想要喂他水喝,却被爷爷执拗的拒绝了。他接过水杯,示意我带小轩轩出去,且交代以后没事,我们大家最好别进他的房间来。可爱的爷爷近乎视自己为疑似病人了,让我们跟他保持距离,近而远之。

每个人都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得出视频中的报道和爸及姐临时的工作调度,使得我年迈的爷爷警醒。爷爷瞬间仿佛看到了这次疫情的严重性,先前无论我们讲的如何如何,他全然没有听进去,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可爱的倔老头。

这场发生于二0二0(庚子鼠年)突如其来的灾难,唤醒了我们渐渐疏离的人心,让我们看到了鲜活生命的背后,涌动着的无尽关爱。患难见真情,爱是国与国、人与人间最好的桥梁。我们相信爱的力量,正如爷爷所言,强大的国何惧这小小的瘟疫。

作者简介:焦书红,70后,祖籍甘肃,现居陕西丹凤,文学爱好者。曾有作品投稿与期刊杂志和微平台,其中纪实中篇小说《枯崖》推出后,受到广大文友的认可和一致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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