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 走
一
我曾在中国“摇滚之父”——崔健的音像带中听到过一首歌叫做《出走》，我也曾在某个电视剧中看到过一些演绎的“出走”剧情。那种带有不羁的叛逆表现，抑或说充满刺激的“壮举”，却从未曾经历，所以也体会不到个中滋味和感受。但是记忆中身边发生的两次出走事件，至今想来尤能让我心有所触。
记得小学临近毕业的一个早自习。坐在后排高我半头的女同桌，因为没有完成某一项家庭作业，被以严酷著称的班主任老师骂了个涕泪交流。当时老师绷得笔直的一根手指，随着由于激动而加快的语速频频戳点着她的额头。挥动的袖口带动风声，让我的脸前顿感一股逼人的寒意，更让我的恐惧感一度上升到心跳加速、尿意几乎失控的程度。那是因为下一个就轮到我了，由于昨天晚上和父母到一个矿工家里去串门，我的作业可是一个字都没写啊……要说救命的还是那骤然响起的早操铃声，一切都匆然结束了。然而，就在我们列队赶赴操场的当口，最后出来的我的同桌却做出了意想不到的举动，竟然背着书包拙笨且惶急的攀越过临近教室的西围墙……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及时告诉老师，当早操后发现问题的老师问询有谁知情时，前排的一个男生起立告诉老师：我刚才回头看见她翻过了学校的西围墙……“为什么不早说”惊怒的老师抖手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由此看来，我的怯懦不敢言正是缘止于此吧。
之后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老师带着我们这些学无所就、体量还行的男生们分组、分拨的到市场、集市、山林、水库四处寻找。基于我们那里地处山区，学校的位置就坐落在矿山家属区与山庄村落的结合部。所以老师赶快报告校长，并且派人通知了同桌的父母。一天没有找到，整个夜里校方老师和家里人都在打着手电四处呼唤寻找。直到第二天下午有人发现她就坐在她家对面的小山坡上。谁也不曾想到，当时逃出学校的她漫无目的地就一直循着崎岖蜿蜒的山路，竟然徒步走到了数十里外的露采矿山之中。是一位住区里见过的矿工师傅，给她从食堂里打了一份饭，晚上没有班车，等到第二天班车上山来才送她回了家。
同桌回来的当天，据说我的班主任老师向她的家长诚恳地道了歉，但是他们一再以孩子的自尊受到了伤害，精神受到了刺激为由，极力要求转学回邢台老家去念书。我的老师一时竟无语默然……
就这样我的同桌悄悄地走了，走的时候没有和班里的同学告别。
现在想来，能让一个少不更事的女孩儿做出“逃学出走”如此大胆的举动，这应该是老师的过激行为造成的。教书授学——严则有成、松易怠志，故有“严师出高徒”一说。但是亦应张弛有度、训导与包容兼之，更不应该做出伤及人格自尊的过激言行。须知“过则逆之”，那样将会带来不可预知的负面结果。
至此，直到毕业我的老师整日郁郁的、沉沉的，再没有向谁做出责难。当然我们也会心会意，自觉自主地温习着接踵而至的复习资料，匆匆的走过了求学生涯的第一个过程。
二
表弟的那次出走就让我感到唐突了。因为他是姨夫在姨妈第五胎落生的时候终于盼来的的男孩儿，听我母亲讲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姨夫多年郁郁沉沉的眉眼才舒展开来。可以说表弟是在父母的宠爱和四位姐姐的呵护下长大的，不过一向不苟言笑、有点“墨水儿”的姨夫，为了塑其成龙，在我的表弟玩儿与学之间并没有做到张弛有度，而是实打多于虚吓。这大概就是他伙同玩儿伴一起离家出走的原因吧。
当时他是在读技校第二学年理论考试临近结业的时候。按照校方规定，成绩优秀的颁发奖学金500元，反之按各科不及格成绩累计，要递交500元处罚金。记得后来他跟我讲：当时他的成绩很糟糕，很怕面对父母，更不敢涎着脸去向他们要那几乎等于父亲近一个月工资的500元处罚金。于是几个意见苟同，一般玩劣的同学决定去外面打拼，凑了200来块钱扒上了南下的火车。当我闻讯从单位赶回来探望的时候，姨夫正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闷酒，姨妈的手里始终拿着那封表弟临走前悄悄留下的信，不停地低声抽泣。一时间我发现他们苍老了很多、憔悴了很多。
二十多天后，当衣衫褴褛、垢面蓬头的表弟，站在我的面前的时候，竟让我一时没能辩认出来。许是饿极了，表弟一顿狼吞虎咽几乎吃光了妻子刚刚蒸好的一整屉包子。他和我说他不敢回家，怕面对所要发生的一切。在他单纯的恐慌意念里，只是想着父母会给自己怎样怎样的责罚，却不曾想过因为他的出走给父母带来多么大的痛苦和悬望。因为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我不能过多的说他什么，只是循循善导着。饭后我带他到附近的澡堂好好的洗了一个热水澡，并且里里外外的为他换了一身新衣服送他回了家。让他吃惊的是，见面之后竟然是一场牵心揪肺，抱头痛哭的凄酸景象。“嘴强心软”的姨夫，前些日子还喋喋不休的说着：“小兔崽子，回来打断他一条腿，看他再给我跑”的狠话，如今看到饿得黑瘦的儿子终于回来了，眼角竟也泛起了泪花，只是一迭声地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件事之后，表弟和我做了一次长谈，道出了那一次出走的经过……当他们这些有着懵懂青春的不羁狂想，带着某种抗拒束缚的叛逆思想的孩子们偷偷地扒上驰离山区的火车时，短暂的欢呼雀跃过后，接下来面临的就是吃饭和住宿的问题。一路上他们扒火车到了北京，又转扒到了石家庄，最后竟扒车到了河南省省会——郑州。几个人在扒车的时候把好不容易凑得二百元钱给弄丢了。饿的没办法了就偷吃车厢里装运的圆白菜和咸盐粒，衣裳也在扒车的时候磨挂的一绺一绺的，惨状不忍目睹。直至后来每次提及此事都能见他一脸的悔意和伤感。
若干年后，表弟揣着当年写给家里的信来找我，他想让我把这封信谱成歌。经过一番忙活，我把那封信略事修改整理，谱成了吉他弹唱歌曲。当我怀抱着吉他入境、入情地为他弹唱这首歌的时候，我的表弟停驻下举在嘴边的酒杯，眼泪再一次在他渐已成熟的脸上肆意横流。正如歌中所唱：“……亲爱的姐姐和远方的哥哥，离家的兄弟已知道错啦，爸爸妈妈把我们抚养大，未来的日子我一定，好好地报答……”
是啊！许多年过去了，许多的那些带有刺激、带有幻想、带有叛逆、带有张扬的懵懂与冲动都已经随着忧淡的、涩涩的青春岁月风飘雪絮般渐行渐远了。我的单纯的表弟业已成熟的已为人夫、已为人父。但是那封写给父母的离家信笺却始终珍藏着，那大概是他人生履历中最最铭心刻骨的经历吧！经过了那一次出走，他改变了很多，并且通过刻苦的学习和努力，成了学校里为数不多的优秀尖子生，以优异的成绩圆满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此后的日子里，我的表弟深深的迷恋上了吉他弹唱和歌曲原创。事业小有建树、家庭幸福和满，尤其是对待我那年事已高的姨夫、姨妈，更是关爱备至，孝心可嘉。这大概也是一次出走让他幡然醒悟，最终悟出人生的方向、理性与孝义的范畴；悟出亲情的伟大、悟出正确的做人总则吧。
如此说来，倒是感谢了那一次出走了。
作者简介：白建忠，燕鼎文化签约作家，中国冶金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名人名企文学院院士、张家口市作协会员、张家口市文学院，《长城文艺》签约作家。1989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燕赵都市报》《中国冶金文学》《中国冶金报》《辽河》《文化天地》《张家口日报》《张家口晚报》《清远风》《企业文化》《长城文艺》《散文风》《桃花源》《范阳文丛》《河钢报》《宣钢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百余篇，近五十万字。并有多篇散文、诗歌（首）荣获冶金系统、省、市级各种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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