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纵欲成为一门生意——欲、性以及戒瘾
这是单华伟的第二百五十五篇原创文章
局
约翰·马尔顿,一个活跃在18世纪初的欧洲庸医,是第一个将纵欲定义为一种疾病,并为这种疾病提供治疗方法的人。他撰写了一系列的小册子,反复论述纵欲之害,然后用大量的篇幅推销自己的产品。
他的这种思想,持续了近200年,到18世纪末,一个名叫所罗门的江湖郎中利用大众的这种焦虑情绪,买了个医学博士文凭,出版了一本《健康指南》,为纵欲这种不治之症提供“治疗方案”:他发明的所谓“基列藿香膏”。
这本书有多火呢?在当时那种环境下,就印了10万多份,一直出到了第64版,所罗门的生意越做越大,成立了公司,每年花在营销上的费用就是普通工匠年工资的一百倍,赚得盆满钵满。
他的确是个奸商,抓住了人们内心的恐惧,然后以此牟利,一旦什么东西被说成“是病”,作为人的我们都会惊慌失措。
那么,生在现代这个科学的社会中的我们,情况有所改善吗?我们“科学”地认知了纵欲问题,了解到人体的生理结构,不再被庸医坑骗,会感到更加轻松吗?
很多人都感觉到,其实我们在这方面的压力,反而是在不断增大的:因为今天的社会都是鼓励人纵欲的,而其核心逻辑还是要挣你的钱,虽然卖不了给你“强身健体”的基列藿香膏,但它们却可以卖给你无数多种让你很爽的东西。
纵欲这个东西,就像水坝大闸,一旦开闸就很难收得住,而且往往是泥沙俱下,所以只要稍微给点暗示,就能把人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沉沦其中。
不少人都会发现,纵欲之后,整个人自律的防线都会全线崩塌,暴饮暴食、无节制地打游戏追剧看电影、熬夜——这里我插一句,其实很多时候纵欲造成的身体损伤也更多的来自这些地震过后的“余震”。
而当你整个人沉浸在这样的氛围中,再加上广告和媒体的刺激,自然也就进入了消费主义的圈套。现在整个消费社会都在告诉我们买买买,买更新的,买更多的,你可曾见过任何一个媒体上宣传的东西是在告诉你少买?最近一段时间,我们也都很少提所谓“勤俭节约”了。
所以,商家和资本一直在变着法儿的使坏,而且其圈套是越来越大,局是越来越复杂。
冲突与神话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几乎每个人都会纵欲问题高度关心,我们处在三种力量的冲突中:一方面,科学告诉我们可以适度纵欲,但也不提供给我们任何价值观的引导,让我们无所是从;另一方面,消费主义又以一种非常迂回的策略,变着法儿的鼓励我们纵欲,我们跟着它跑,但总感觉身体吃不消。
而第三种力量,便是人的一种本能的超越性追求,虽然很多人并不相信中医,也没有宗教信仰,但在思考健康问题的时候,不仅有生理学的考虑,还有很多神秘主义的思维:我纵欲之后,身体“亏损”了,休息休息,吃点好的就能“补”回来吗?感觉“身体被掏空”,这一掏,会不会造成永久性的损害?就像一个弹坑一样,虽然我能用土再填上,但毕竟不能恢复原初的生态。
这种在大多数人看起来神神叨叨的思维,其实是全人类共有的,你很难在英语、法语等欧美国家的语言里找到类似“家长”或者“孝顺”这样的带有浓烈的血缘宗亲以及政治含义的词,但世界各国,不仅限于亚洲和欧美,即使是某个非洲原始部落的语言里,你都能找到类似“上帝”这样词和概念。
有的人可能很纳闷儿,我们中国哪有上帝这个概念?其实你去认真翻一翻《尚书》和《诗经》你会发现其中的的确确有“上帝”这个词,比如尚书里说“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
在甲骨文里,上这个词是可以和天、大这两个词通假通借的,而所谓帝的意思,是果实,是开花结果,传统的中国人拜祖祠,并且只有族长能进祖祠去祭拜,所以我们信的神其实就是所谓“祖先神”,当初传教士用“上帝”这个词和英语里的“heavenly god”互译,是非常准确的。
我讲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想证明一件事:对超越性的追求,是人类的共有思维,我们总是在找这样的概念,如果你看过赫拉利的《人类简史》,你也会深深的明白,当今世界的钱、国家、人权等概念,其本质也是类宗教的,并且是基于一种概念的构建。
而我们现代人的难题在于,我们所构建的这些东西,科学也好,自由的观念也罢,这些东西药效太弱,根本治不了我们的病,我们今天的观念,其实都来自于启蒙运动,伏尔泰、卢梭和康德许诺我们:大胆运用人的理性,发展科学,必将创造一个美丽的世界,但世界发展到今天,我们发现自己反而高度焦虑,同时感到高度虚无,世界也貌似并没有更好到哪里去。
现在我们所谈的东西,貌似和“纵欲”这个主题已经隔得很远了,但聪明人早就明白了其中的逻辑:现在人的纵欲难题,根植于我们这个无信仰,从而让人像浮萍一样,找不到依托的,令人高度焦虑的社会。对这一切,我们能做的,其实很少。
不过,纵欲这门生意,还是会如火如荼地做下去,它张开自己黏糊糊,软绵绵双臂,将所有人拥入自己的怀抱,然后将其窒息而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