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香室,一方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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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亮细巧的香刀拈在指尖,轻轻刮下奇楠香的玉凝脂粉,捺一笔羽帚拨落银叶,纷纷然,至缓而静,四周悄静无语,待香时刻,无人胆敢扰动那火木相暖的瞬间,馨香无形无色,如一缕魂自坚凝中生出,缭绕于无尽意间,触碰不得却通透有感,温凉殊异且层次分明,浸蕴日久的余韵清清淡淡,彷如有神来过的证明。
既是感透于天的供养,也是格物致知的修沐;既是文人四艺(品香、烹茶、挂画、插花)之首,亦是感怀与绮思的代称,古往今来多少才子佳人将婉转的哀思藏在香里:
又或者是极致风雅繁华,整部书几乎每个字都熏染过香气的《红楼梦》,女人如水,都凝缩在警幻仙姑的「群芳髓」幽芳中,迷得宝玉心醉不已。种种惆怅缱绻相思难耐,消散不去的都化成香,字字句句散发着初燃的浓郁。
说起爱香的文人,自然得提到自称「香癖」的北宋大词人黄庭坚,不只品香、咏香也制香,认为香有十德,能「感格鬼神,清淨心身,能除污秽,能觉睡眠,静中成友,尘里偷闲,多而不厌寡而为足,久藏不朽。常用无障。」白话来说,就是不能没有它,简直是居家常备药的描迹,日子若无香可真过不下去。他师承苏轼,仕途也跟老师一个样,又是待罪编管,又是贬谪他方,曾落住在一处嘈杂市集内的破屋子,对门就是血气蒸腾的肉铺,蚊蝇不绝,难堪难忍。这时,他必焚香而坐,刹那之间,所有尘扰都不上心头,有诗为证:「险心游万仞,躁欲生五兵。隐几香一炷,灵台湛空明。」
修身养性,莫如闻香,但又不禁要提起他那幅酒脱出尘的书法《花气熏人帖》(现藏于台北故宫):花气熏人欲破禅,心情其实过中年,春来诗思何所似,八节滩头上水船,」说他闻到花香,禅定就被打破了。昔时总纳闷,这么有定性的诗人怎么会这么简单就被一束鲜花给乱了套,现在知道了,这人禁不起香。
香道在宋代发展至巔峰,宫廷与民间都爱香,其中皇帝官员和文人尤爱沉香,譬如天下第一极品文青宋徽宗,一下朝就急着躲回书房烧炉沉水香,然后专注研磨,提笔临摹王羲之的书法,孤自清幽。皇帝常以沉香作为赏赐朝臣的礼物,臣子也以身上的香息作为身分象征,甚至因为太香掳获龙心而屡被召见,如翰林学士梅询每次上朝前必先焚两炉香,熏得公服内两袖怀香,禀奏要事时两手一甩,就是满堂如意了。看来梅询深谙为官之道,沉香本具通关开窍、畅通气脉的功效,上书前让皇帝心平气和,方不致因错置一词而遭怪罪。
沉香也在宋代普及至民间,文人雅士生活无处不生香,入寝要帐中香,睡醒案前的金猊余味仍在,饮宴要佐香,酒后也少不了煮茶点香,消溽暑、解烦忧当然要烧香,最为风雅的享受是听雨焚香,「一阵秋风初过雨,个般天气好烧香」(杨万里),因空气湿润能使香气柔缓不焦,澄凝有致。南宋诗人陆游深谙此道,雨打屋檐叮铃响,是最自然的乐声,可解酒治疾,清神养心,可以想见他决不会因下雨而发愁,反倒会喜孜孜地准备各式香具焚一炉海南沉香,最好再沏上一壶最爱的日铸茶(也是茶痴,写有茶诗320首,古今第一人),挪席独坐窗畔,放任神游,等待五感俱足的雅致味儿终于撩动诗心,便提笔写下:「语君白日飞升法,正在焚香听雨中。」
文人的世界,连雨都是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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