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宁夏省城银川的“丐帮”江湖
讲述者：朱文华（89岁）
我的外祖父是从湖北逃难到宁夏的，同来的老乡中，有一位也住在北大街（今中山北街）。他是一位鞋匠师傅，姓朱。我们两家的关系很好，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姑娘叫小双。
我随表弟也一起称他们兄妹叫叔叔、姑姑。小双是个麻子脸，我们叫她“麻姑姑”。
1934年秋季，宁夏城流行“瘟疫”，是一种当时叫“红汗病”的疯牛病，传染很快，死亡率高。患者得病后，口鼻流血不止，无药可治而死。死者满脸、满身都是血，样子十分恐怖。
朱老师傅每天在羊肉街口摆摊，接触的人很多，不幸被传染上了。夫妇俩和两个儿子先后全死了。
只剩下小双，当时已经13岁了，心灵手巧，从小跟母亲学做针线活，什么家务都会，到谁家都不会吃闲饭的。
但是，她家人得的是传染病，又死了四口人，没人敢收留她，无奈只好当了“讨吃”（乞丐）。
1935年，她住在宁夏城小南门附近的城墙洞里。有一次她领我去了这个城墙洞，这个洞在小南门东侧，顺城墙根向上有50厘米宽的一条小径，到达距地面3米高处，小路变水平，沿小路一连有三个洞，每洞相距有20米。她就住在第三个洞里。
这个洞，口向北，较矮小，人得弯腰才能进去。
进去以后，里面很宽大，靠北侧的洞墙有1米多厚，从这道墙到里面的洞墙是过道，东西走向，宽约1.5米，顶部呈半圆型，高度可供人直立行走，两侧堆集着许多麦草。
洞里的东西两侧，又挖着两个洞，口向北，洞身向南伸入，深约5米，宽3米，有一人高，中间也是圆顶。
据说是前辈人留下的，后辈人根据需要不断修建，才有今天的规模。
三位丐帮“长老”
就是在这里，小双告诉我，这是宁夏城丐帮的“三宫六院”，是“帮主”和“长老”住的地方。
她说，晚上，乞丐们都回来了，就用麦草把最外的小洞口一堵，因为墙很厚，里面的洞不堵也暖和。
但这些洞不是随便住的，都有一定规矩，按“帮规”行事。
她的师傅是“三宫”的人，她跟她住在“三宫”。
所谓“三宫”，是指主事的三位长老住的洞。
每宫又分“二院”，长老和伺候他的人住西院，其他的徒弟住东院。
小双还说，乞丐们每年清扫一次洞。因为住了一年了，里面垫的草也潮了，跳蚤、蚊子、苍蝇等各种虫子都有。
清扫时，他们会选择麦子刚收完的时节，天气最热，他们把新麦草准备好堆在洞外，清晨从洞口放火，由外向里烧，使全洞都过一下火，把害虫都烧死。
次日，再把灰扫出去倒了，铺好新麦草，就又可以舒服地住了。
1940年，我第二次去这里。
小双又告诉了我一些“丐帮”的情况：他们的帮主是“八袋长老”，姓史。
年轻时武功了得，江湖上称“飞燕史”，但后来为帮里的事，多次与人打斗，身体残疾，大家又送他一个外号“十不全”——缺一只左眼、两个手指，头右侧少一块头皮，少半截右腿……总之少了十样。
传说他九死一生，才为丐帮争得了一块地盘，大家对他奉若神明。
由于年过七旬，他行动不便，生活有专人照顾，帮里重大的事情找他商量，一般事务则由一位姓吴的长老处理，然后把情况告诉他就行了。
帮里还有两位“六袋长老”。
六袋长老吴麻有，也有一身好功夫，棒法耍得精妙，更让对手防不胜防的是他的“点穴功”和使药的功夫，大家还送他外号“药仙”。
他是宁夏城丐帮里的第二号人物，主持帮里日常事务。
六袋长老陈子规是个文丐，精通文墨，能书善画、棑八字、算卦、看风水……帮里一切舞文弄墨的事全由他负责，也是帮里不可缺少的人才。
他就是小双师傅的老伴。
丐帮的婚礼仪式
当时，“丐帮”在宁夏城的聚居点分为南、北、东三个区域，西区湖水面积大又经过多次战乱，人烟稀少，没有他们设的点。
南区的讨吃集中在东南城角上的魁星楼里，北街的讨吃集中在城隍庙里，东区的讨吃集中在东教场附近的关帝庙里。
其他分散在龙王庙、报恩寺、地藏庙……各归各的区域管。
灾年时节，街上要饭的人很多，但全城属丐帮的不到200人，住在“三宫六院”的只有40多人。
按帮规，这些乞丐们每年团聚两次。
所有帮众，必须在八月十五、大年三十这两个时间，去拜望帮主和长老，称为“一家团圆”。
活动地址多数在城隍庙，那里地方大，聚散方便。
1943年，因朱小双结婚，我第三次去她那里。
我母亲给她买了幅能做一件上衣的蓝布，我给她送去时，看见她们也是举行婚礼仪式的。
一拜天地、二拜祖师、三为夫妻对拜，没有拜高堂这一项。
场面也很热闹，唱的、说的、跳的都有。吃的，除大家筹钱买的食品外，便是当天要回来的食物，倒在一个铁锅里，重新煮了再分给大家吃。
后来听她说，她的丈夫上过中学，有些文化，是三长老陈子规的接班人，学着算卦、看风水……所以婚礼比较热闹，其他人不会这样的。
解放后，政府把所有的无业游民（包括讨吃）都收容起来，更换衣服、安排生活，登记后，根据他们各自的情况，能劳动的安排合适的劳动，让他们自食其力。
小双的丈夫，初期也被安排去劳动。至于老弱病残失去劳动能力的，送到了银川市民政局养老院。
如帮主、陈长老、吴长老因年龄太大，朱小双带着个孩子，便都被分到养老院，也从此结束了宁夏城的丐帮组织和乞讨生活。
文字来源于银川晚报新文化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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