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只小鸭子
5只小鸭子
独立疏篱
刚在哪儿看到有人提起赊菜刀的事来,我似乎也有点印象了。那时候,常听说有外来人驮着菜刀串村叫卖,不收现钱,只记账,一般都是说秋后或者第二年什么时候来收。后续我倒是没什么印象,好像没听见说有人真的来收过账。我常常想,即便是他们秋后真的来收账,不知道会不会遇见几个耍赖不承认的,毕竟财白动人心,过庄家日子,一块钱也是钱呀。
菜刀我没赊过,但我赊过5只小鸭子。
哦,也不是赊的,是花钱买了几只本来应该是赊的小鸭子,当时即觉着便宜,又觉得自己是在帮人忙。
那一年,我家那个“不良少年”刚刚出生,抱在怀里笑眼明眸机灵可人,也正是我兴冲冲学过日子的开始。那一天抱娃上街,胡同口一大群人围成个半圆,两个外地小青年坐在中间地上,一个头低垂默默不语,一个面含忧唉声叹气,他们每人守着一个破旧自行车、两筐笼毛绒绒的小鸭雏。我们那些热心的街坊邻居急打听,问明白了两个人是一起出来做赊鸭子生意的。低头不语的那个小伙子因为刚在邻村撞了个小孩,对方人家要五千块钱赔偿金,没处凑钱,在那低头难受呢。
村里人们其实不怎么养鸭子,“养鸡不养鸭,栽树不栽花”这是上了古书的话了。即便是养也只喜欢养母鸭,母鸭还能下个蛋。公鸭不行,吃得多叫得哑,除了磕碜人一点用处也没有。但是买的时候谁也不会挑公母,卖鸭小贩的话听不得,他们往往指鹿为马,指公说母,没有可信度。这种情况下,就有人来做赊鸭子的生意:“秋后来收账,不是母鸭不要钱!中间死了算我的!”听起来还算不吃亏,反正鸭子在自己手里,反正死了不要钱,反正长成公鸭也不要钱,母鸭给点就给点吧;再说了,人家为什肯往外赊呢?一定是人家心里有谱,都是公鸭不赔死了?
低头不语的那个小伙子貌似都快急哭了,迷彩服上衣一大块一大块的暗红色。另一个小伙子替他解释:那是血,刚撞了一个小孩儿。又拿出一个记着人名的本子:“看,这是昨天我们在海市村刚赊出去的鸭子,说好秋后来收账的。”确实记着几个人名,不过没人去盯对究竟是不是海市村的,就算他是了吧,看着小伙子挺可怜的。素不相识,再可怜也帮不上他呀,谁家还不是过的庄家日子,不可能有人想帮就能拿出钱来。
撞人的小伙子一直低头不语。他的同伴替他求助:“叔叔大爷们大娘们,他拿不出钱也回不去,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奶奶和一岁大的孩子,就好心帮帮他吧!这鸭子原价是10元一只往外赊的,都是母鸭!现在也不能赊了,哪位家里能养,给10块钱5只就行了,赔多少钱也得先把这个坎过去不是;我那两筐笼,也这个价卖了现钱吧,钱我也不要,怎么也是个赔了,都给他拿去赔人家吧,谁让我们是一起出来的呢,总不能把他自己扔这不管了。”
一个说得极恳切,一个沉默得极难受。毕竟是村里人,见识少,心肠子又热得发烫啊,大家伙儿你家十块钱的,他家十块钱的,认购了。那时候我们孩儿他奶奶还健在,一贯地叨叨我们不会过日子“老瞎买che!”,这次也鼓励我说:“买十块钱的吧,秋天就有腌鸭蛋吃了。”
就这么着,我那拿出10块钱也挑了5只毛绒绒怪可爱的小鸭子回去喂着。一开始还行,过了没多久,小鸭子就有点见长,也不毛绒绒了,也不黄嫩嫩了,丑死!还弄得满院子脏兮兮的;于是又买了块铁丝网圈在一个角落里。等它们长大的日子漫长而又麻烦,都说母鸭叫声清脆,可它们没长多大就呱呱呱扁着嗓子哑叫,都是公鸭。
那一年秋天,腌鸭蛋没有吃上,5只半大鸭子被我炖着吃了。赔得不只是10块钱,还有大半年盼鸭下蛋的心思。他们都说是因为我懒的原因,喂不当,鸭子瘦瘦的不太好吃。
忘了说了,买小鸭子第二天我去县城赶集,中间路过一个村子,又看见那俩小伙子骑着自行车,兴高采烈地吹着口哨从村子里出来,其中一个小伙子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迷彩服,上面还是那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自行车后架上的筐笼又卖空了;他们正商量着明天去哪儿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