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宁人原创小说《张桂芬》（六十四）
《张桂芬》（六十四）
作者：孙新月
最新连载
往期连载
向下滑动阅览往期的精彩连载
（友情广告，多谢捧场）
（六十四）
棉纺厂的大卡车，三天来了三次，就把我大棚里所有的菜都收走了，顺便还收走了我旁边邻居的一个小菜棚里快烂掉一半的菜。
郭厂长没有再来过，来的是食堂里的采购员，带着三四个青壮年，拉着计重秤，地头上，直接摘菜，直接过秤。
那日因赶集回来晚没有能和我们一起吃面条的赵顺，只问了一句怎么不在咱家却去建军家吃饭，听到原因，就“哦”了一声，再也不问什么。
我在大棚里所有的菜都摘净之时，打了郭厂长的电话想表示下感谢，铃声只响了一下，就断掉，传来一个机械的女声：你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一直到天黑透，他也没有回拨过来。
我和正在泡脚的赵顺商量，要不给人家发个短信表示感谢？
赵顺把一只脚从水盆里抬起来擦干，放进拖鞋里，又抬起另一只脚一面慢慢擦，一面应声：行。
我按着手机的按键：郭厂长……
脑海里浮现出他摇下车窗对我说话的场景：桂芬，能不叫我郭厂长么？我姓郭，叫振邦……
于是把“郭厂长”删除了去。
按上“振邦”，自己看着都难以接受，又删除了了去。
又按“郭振邦”，还是不行，再删。
再按“振邦大哥”，依旧不行……
出门撒水回来的赵顺，把屋门推出“吱”的动静，对还低头捧手机的我说：短信还没发完？
我像受到惊吓一般，一面说快了一面啪啪快速按键：振邦厂长，我家大棚里所有的菜都已经被您单位食堂的师傅来车拉走了，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不知怎么对您表达我们一家对您的感激之情，先在这跟您说声谢谢。
发送键一点，短信就飞了出去……
没有收到短信回复，一连好几天都没有。
我和赵顺，也忙着收拾大棚里的残枝烂叶，好几天都从东天刚刚泛出青蓝忙到星斗满天。
村里的其他人都决定不再种大棚了，被抛弃那些闲置大棚先是败落，再是倒塌，没倒塌的也被推倒了。无数块破碎的塑料布乘着风飞到高大的树尖上嚣张地舞蹈……
赵顺也不想再种了，我说再想想。
赵顺刚想说服我，奶奶跑来了，惊慌失措，满头大汗……
奶奶说，一下午没看见可心，出门寻有人告诉她看见可心提个大包坐公交车去县城了。
我们，这群不合格的家长又把可心忽略了。
桌子的一张纸上有可心的留言：我去南方了，别担心我，我网上的好朋友给我介绍了工作，他会照顾我。我把爸爸的手机带走了，到了那我会给家里打电话的。
我在这个可心离家的傍晚，捧着这张纸条腿软得跌坐在地上。窗户外面的天还很亮，无风无雨也无晴，云浪朵朵，白的浓厚一卷，恰好遮住了夕阳的眼睛。
可心，她还没有身份证，坐不了火车，只能坐汽车，颠颠簸簸的不安全的长途汽车。
一遍又一遍拨打她带走的那部手机，一遍又一遍听见“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南方那么大，她到底去了哪里？
赵顺给他早已搬到县城的嫂子打电话，手指抖得厉害，一举一动都勾勒了慌乱的味道……
嫂子先去了汽车站寻找，电话里说没有可心的身影，又去咨询一下午发往南方的每一个班次时间和目的地。
我和赵顺赶到县城的时候，天全黑了，县城里霓虹绚丽，如洒在人间的漫天星光，在夜色中不息流动。万家灯火阑珊，每一个窗口后面都是一个幸福团圆的人家，没人注意一对焦急到六神无主的父母正在寻找他们的女儿……
可心，你是还在车上还是已经到了陌生的南方，满眼的绚烂在你眼里，是不是如《天空之城》里希达奔跑时随风起舞的
裙摆，一旋转就到了建在云彩里的普拉达，且梦且幻，是你想要的远方。
我们能做的除了继续拨打手机，别无他法。
空中飘了雨丝，雨星点点，飘落在脸上冰冰凉凉，让心也凉起来。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短信声！我的心陡然兴奋起来，是我的可心发来的吧！
我用无法控制抖动的手指按开了那个短信，心就继续凉了下去，发信人不是可心，是郭厂长，他说：跟我还客气，这些天一直开会，忙得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今天才闲下来，真想谢我就再请我吃顿面条吧。
赵顺说：要是能看看车站的监控，看看可心坐的哪趟车就好了……
嫂子说：哪能随便让你看，公安局才能看呢，咱们又不够报警的条件……
我心里一动，问赵顺：郭厂长刚给我发了个信息，要不问问他请能不能帮个忙看监控？
赵顺说可以，电话我来打，就伸手把我的手机拿了过去。
他按了拨打键，把手机举在耳边，就踱到了远处……
远到我听不到他在电话说了什么，只是十分钟之后，两束明亮的车灯扫了过来，郭厂长那辆黑色的轿车稳稳地驶了过来。
郭振邦从后排推门出来，对前排开车的司机说：找地停车，听我电话。
他向我们走来，赵顺跨前一步，无师自通地伸出右手，两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就握了握手。
郭振邦开始打电话，打了好几个，嬉笑怒骂的语言轮番上阵。挂断最后一个电话，他说：走，去看监控视频！人不能太多，你两个桂芬去还是？
赵顺说：我去。
雨势还是很小，似有如无，却在灯光的周围显露身影，那么密集，丝丝缕缕如幕，将一方天地笼罩在其中。地面上有残留的积水，被路灯照得一片浮华……
看赵顺走过来那失落的身形，我就知道监控里没有收获。
郭振邦说可心没有身份证，也许不敢在车站内上车，在站外拦车的可能性比较大。
赵顺说一共四辆往南的车，西南东南正南都有，也不知道可心去了哪个南方，更不知道她说的南方是多么远的南方。
郭振邦的司机把车开过来了，他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吩咐司机先送我们去赵顺的嫂子家……
我脑子已然乱了，没有心思去疑惑他明明有司机，上次为什么却自己开车去村里，也没有心思听他说：没事，孩子也许一会儿就跟你们联系了，有什么事给我一定给我打电话。
在嫂子家卧室里，赵顺依旧不停地拨打电话，我所有的坚强一秒破功，萎靡下去，头抵上赵顺的后背，眼泪源源不绝喷涌而出，心里在不停地呐喊：可心，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