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秘连：腊月底，去大坑打出溜滑儿、挖冰凌核儿（hu）
打出溜滑儿、挖冰凌核儿
刘秘连
小时候，一过腊月二十三，娘就把过年需要准备的馒头、豆包、菜团子、花饽饽，还有冰凉了就棒棒硬、热了就软乎乎粘的粘窝窝都蒸好了。几天来，沾在盖帘上、箅子上、箩锅箅儿上的面肥子、黏面子都要清理干净，准备包饺子啦！于是哥哥姐姐还有我，拿的拿，抱的抱，跟随着娘，去大坑边上刷洗。
俺们村中间儿有个大坑，夏天的雨水从各家各户的房顶上流下来，穿过当院的水道眼儿，顺着大街就流进大坑里。天热的时候，人们在大坑里洗澡解暑，春秋时节挑水浇菜；过年了，人们把该洗的该涮的都拿坑边上来刷洗。还有生产队的饲养员，一年四季，每天都要牵着牲口来坑边上饮驴饮马饮小牛子。这个大坑，是全村人的财富，是每一个人的必需。
眼前是腊月底，天寒地冻的，大坑自然已经结了冰，好在饲养员每天饮牲口来的时候，都会抗着一个大木榔头，在坑边上砸开一个长方形的大口子，露出冰凌盖下的水面。娘和姐姐就咕蹲儿在冰沿儿上，一件一件刷洗着。
我和哥哥则跑到大坑里边的冰盖上玩儿起来。
别担心，漏不下去！那时候天冷，大坑的冰冻得很厚很厚，别说是我们，就是大人跺脚都踩不破的！闹日本仔的时候，把俺们村300多人，一下子都赶滴冰凌上，折腾了半天都没压塌。
我和哥哥，还有其他人家的小孩儿们，就在冰凌上打出溜滑儿，哥哥轻轻跑几步，然后双脚一叉，身子一侧，出溜儿——就能滑出去老远老远。我赶紧就样儿学样，却往往是一个又一个的屁股蹲儿。虽然摔得不疼，心里也是有点儿小懊恼。哥说：你不会，我拉着你。哥搬来一块冰，让我坐上边，哥牵着我的手，他跑哪儿我就滑到哪儿，哥一甩手，说声：走——！——刷——，我就被动地滑出去老远老远，那种“嗖嗖”的感觉，美妙极了！我欢快生我喊着：飞机来喽！结果不是前趴就是后仰，安全着陆正常停机的概率几乎为零。看着我手足并用爬都爬不起来的囧态，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我也笑得肚肠子疼。直到爬起来还笑得喘不过气来。
笑累了，也笑够了。哥哥掏出兜里的陀螺，在冰面上打起来，冰面光滑，陀螺转得飞快，抽几鞭子，它就“嗡儿嗡儿”滴转起来没完。哥十分成就感地站立着欣赏着。我夺过哥哥的鞭子，照着飞转的陀螺抽打下去，不打便罢，我几鞭子下去，鞭杆碰到陀螺身上，“嗖——”陀螺打了个出溜滑儿，跑一边去躺着不转了。
陀螺也会欺负人，不听我的话，打它不转，跟我一样，就会摔跤。我扔下鞭子，不玩儿了。
听见那边姐姐说：忙看！小鱼儿！有小鱼儿！我连滚带爬地跑到坑边来，只看见小鱼张着圆圆的小嘴儿，一蹿一蹿地吞食着娘和姐刷下来的饽饽渣，像个机灵鬼儿，一点儿也不怕人。我伸手就抓，却被娘用胳膊一挡：一边儿玩儿去！掉下去，钻了冰凌盖你就出不来了！姐还帮腔：哈可就把你喂了鱼喽！
一翻折腾，小鱼儿也没了踪影，我只好悻悻地回去找哥。
哥哥虽然只大我四岁，却有着无尽的招数，在我眼里，哥就是神人！他从坑边住的赵三家借来一把小镐，他说：妹妹，来！咱们挖冰凌核儿（hu）。——没听说过吧！冰凌还有核儿？告诉你吧——进入冬季以后，大坑里的水越来越少，冰面就越来越靠下，坑边上最早冻的冰，慢慢就被坑坡上的土掩埋起来了，经过几个月的冷冻，变得十分瓷实。我们就给它叫“冰凌核儿”。
在大坑坡上靠近冰面的地方，哥先用镐边，轻轻刮开一层土，就看见黑黝黝亮晶晶的冰凌核儿藏在那里。哥说：躲开！便轮圆了小镐，奋力砍下去，一镐下去，砍出一道白印儿，崩起四散的冰凌渣渣，哥移动着身子，转着圈地砍，我迫不及待地捡起飞落的冰渣，放进嘴里——哇！好凉啊！凉得发甜，甜丝丝的，咽一口甜水儿，那叫一个爽！
哥哥终于刨下来一大块，有我脑袋这么大，我用冻伤亡通红的手，使劲抱起来，哇！不是黑色的，是透亮的，通体晶莹剔透，没有一点点儿气泡，也看不到一点点儿杂质，大概宝石就是这个样子吧！反正是漂亮极了。
哥说：咱多刨点儿，拿家去，埋滴南墙根儿底下，省着等夏天咱再吃。
娘和姐的活干完了，我和哥哥也跟随着满载而归。
哥不食言，的确把冰凌核儿埋在了南墙根儿底下。墙根底下也冻着，哥刨累了，挖得不深，好在我们给它偎上一层麦子滑秸，也算是加以保护了吧！
虽然哥哥费力巴哈，我们用心良苦，但是第二年夏天我们还是没能享用上那亮晶晶甜丝丝的冰凌核儿。在埋冰凌核儿的地方，我们刨出来的只是湿漉漉的麦子滑秸，全无了可爱的冰凌核儿的一点点儿踪影。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我们对冰凌核儿的喜爱，对大坑的喜爱，还有对儿时那看似不洁净，却是很卫生，很有益于身体健康的生存环境的喜爱。
也许你会觉得难以置信，寒冬腊月，几岁的小孩儿，吃一肚子牛马喝剩的水，又在土里冻成的冰，竟然不会生病？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细想起来，那时候，空气中没有pm2.5，水里边没有氰化物，没有农药这一物件，更没有什么超标，什么残留。我们的大坑里，没有工业污染，没有化学成分，最多不过是有点儿不宜入口的泥土。说不定这些泥土里还含有某些有益健康的矿物质呢！
又快过年了，丰衣足食的今天，我却更加怀念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往小里说，怀念那家乡的大坑，怀念大坑里的冰凌核儿；往大里说，就是怀念那有泥有土却没有病毒农药，看似不洁却是纯洁的生存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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