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诗人脸谱07：木 耳
木耳，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作品见《星星》《诗歌月刊》等刊物，入选《汉语地域诗歌年鉴（2017年卷）》《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19卷）》《中国诗歌2020年度网络诗选》等诗歌选本，户外爱好者，《地平线诗选》策划者。现居宁夏银川。
作者已授权，组稿瓦楞草
木耳 · 诗十首
行走在高原上的羊
高原上的羊
正在走向另一座高原
经过草地时
留下散乱的蹄印
高原上没有风，只有云
云和羊一起移动
它们一路沉默
沉默中互换
转山者的眼神
贺兰山的酸枣熟了
出了大寺沟
夕阳开始坠落。熟着的红，在坠落
一些被植物接住和托举:
暗淡，饱满，一树一树的
支撑着西面的坡
持枯木者，深入暗红
敲着树枝。枣树不动，受制于戒律
它不能动，它一动，整个秋天会陷入
酸楚和疼痛
挂马沟
第一道霞光，穿过挂马沟
穿过密林。接着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许多道霞光
战马一样
驰骋起来。蹄下的风
起于岚，起于露，起于水
鬃毛，是某种象征
密林以外，更多的树
正被驰骋撼动
也跟着驰骋，跟着
逼近悬崖
在崖边，我无法阻止驰骋
像一棵树
一棵颤栗的树
身上布满了风和枣红
大寺沟
在大寺沟，我枯然而坐
一只岩羊，居然尾随至此
隔着小溪
与我相望
尘世太静。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它在饮水
我在走神
后来，它接近一块巨石
我起身，似乎要开口
它却一闪，消失在了岩画里
……我原地坐下来，认真地打磨自己
就像打磨，一块石头的表面
深秋的池塘
城外。池塘一直在沦陷
陷入深秋，陷入
公元前202年垓下的那场萧杀
那年能听到的
就是杀声
来自池塘的四面，铺天盖地
另外六面，埋伏在琵琶声中
芦苇上飘荡着楚歌
失血的音节
在最后一株荷倒下前
就开始了上演
是的，我确信这只是一场戏……
池塘正在收复水面
霸王一样俯首捡起残骸
捡起唱词
植 物
在梁山，植物总是先于英雄落草
它们不需要座次
每个名字，有每个名字的故事
茑萝，斑地锦，杠板归
商陆，地黄，龙葵，酸模叶蓼……
还有风荷，深陷秋里
不想出淤泥
也不愿被人招安
西夏瓷窑
突然就放下了仇恨。忘记了，
这里曾经每天发生着的阴谋和杀伐
爱上它，在彩釉未被发现前
爱上它土黄色的窑和窑一样温暖的家
在这广阔、泛黄的版图上
战旗、鼓面、狼烟和暗月里的野合，
……正在印证着的，绝非历史
而我站立的地方水草溅绿：
往南，是河套平原；再往南，是明长城，
露着民国时期我那被活埋的大爷凌乱的
尸骨
秦长城怀古
风停止了进攻。在我脚下，铅色铁丝网被陶俑模样的众多低矮的水泥桩
从潮湿的地面整体抬起，形成了一道警戒线
那些荒草丛生的界壕前聚集的饥饿的流民，正一遍遍推搡水泥桩，尝试突围，
以为穿过这里，就能看到江山，看到真相
铁丝网另一侧、史册语焉不详的部位，
狼烟被三天前的一场春雨浇灭 ；忙于逃命的，是一些和我一样操着秦腔的人，
而我感怀的，非是幸存，而是死亡，是一个叫秦的国正在慢慢变冷的身体
距离我木然肃立的不远的地方，数不清的战士和国，倒下，或握手言和；
至于那些被政敌、文士鞭挞、遗骂为奸臣的人，似乎只需一个下午的工夫
就能被黄土完全活埋……
显然，这和历史的记载有很大出入：
在博物馆的描述里，嘉峪关自西向东
逶迤北走的轮廓，更像孟姜女的针脚，
更尖锐地深入生活
如果这样，我更喜欢领口开了线的粗布衣，
在铁丝网围起的现场，在萧关如诉如泣的细雨里，被一个证人一次次指认
跪俑
确切地说，他不是跪着：
约莫三十岁的年纪，因言获罪，
被割去耳朵、双手和双脚
顺从地趴在春寒料峭的高平
等候这个国家的发落
这是陶俑的国度。更多的陶俑
正在加入汉朝或宋朝的一场盛大的仪式
人群肃然而清白，没有人在意
一个待罪之身
拖着被剜去臀部的残缺的肉体
正动物一样替被篡改的历史受难
是的，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和过往
他只属于博物馆二楼，有自己的祖国和身份，
名叫跪俑
鬼谷栈道
密修者，在独步，绝壁前留下
背影的褶皱。他行吟，颂云，歌梦
——时有呜咽，他并非圣人，和我一样，
有着凡尘里的痛和恐惧
他也愧疚，经常面对脚下的人间发呆
这时，他会放下经卷
走出昏暗的密室，一个人
数数忽明忽暗的灯火
找一下究竟哪一盏属于自己
数不清，数不清的，是万家灯火
那就数木头吧
正好九九八十一根
自绝壁长出，一夜间
仿若密修者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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