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银
小 银
前些天回老家,在车上遇见一位很健谈的大姐,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领着虎头虎脑的小孙子,回老家参加侄子的婚礼。听她温润绵软的金郝庄口音,我一下子想起了小银。
小银是我儿时的玩伴。
青砖瓦房,房前枣树像一团浅绿的云。枣树下,一个穿着碎花小红褂的小女孩咿咿呀呀唱戏,这个小女孩就是小银。
认识小银是因为她跟着五爷爷学唱戏。五爷爷是我的本家爷爷,那几年碰巧跟我父亲都在金郝庄公社工作,两家走得很近,我经常去五爷爷家玩。小银是五爷爷房东家小女儿,俊俏伶俐,嗓子好。五爷爷喜欢京剧,会拉京胡,一有空就教小银唱戏。
我五音不全,且胆小害羞,五爷爷不教我。小银唱,我在旁边看。等到小银唱完,我们一起快乐玩耍。
小银家院子很大,很敞亮。我和小银,有时还有小银的小姐姐,我们几个小孩在院子里疯跑,在柴禾垛后边和屋里的犄角旮旯捉迷藏。不管我们怎么闹腾,大人都不管,由着我们疯。偶尔,小银家还会给小银开个“演唱会”,大约是在冬季农闲的时候,我记得我被安排坐到炕上,暖暖的棉被把腿脚盖起来。
小银家有个跨院,长着许多树,对于我和小银来说,那是一个神秘的乐园。我们可以随便找个隐蔽处,把自己藏起来,悄悄分享属于我们俩的小秘密,或者,耳听得大人呼唤着我们的名字越走越近,我们就是不答应也不出来,故意让大人找不到我们,藏起来的感觉很美妙。有时候,我们踮起脚扒着墙头,看看谁在外边胡同里路过,如果是熟悉的人,我们可能会猛然大喊一声,然后赶紧缩回脑袋哧哧偷笑。当然,出主意的总是小银,我打小就笨。
挖“老八虫”也是一件快乐的事。小银知道哪个地方有老八虫,轻轻拨开松软的土,一个,有时是两三个小圆球露出来了。刚被挖出来的老八虫蜷着身子装死,等到被扔进瓶子里才想起来逃跑,急急忙忙往上爬,但为时已晚。玻璃瓶又高又滑,凭它那几根小细腿,累死也白搭。不如乖乖到老母鸡肚子里去,变成香香的鸡蛋。有时候事先没准备瓶子,我们就把老八虫攥在手里,手心被挠得很痒痒。实在忍不住了,我们就飞跑着去喂给鸡。鸡们拍着翅膀欢呼。
榆树们、槐树们总是呼啦啦送来惊喜,一串串榆钱使劲招手,一嘟噜一嘟噜白白亮亮的槐花,好像是在一夜间挂满树枝。我们仰起小脸盯着看,看得脖子发酸,却够不着。小银的哥哥姐姐每每及时赶来,他们会爬树,我和小银只管吃就行。举起一枝,轻轻捋一小把,一下子全塞进嘴里,顿时满口香甜。我喜欢吃榆钱,越嚼越香,而一树一树莹白的槐花,似乎更适合远远观望和轻轻闻那幽幽清香。
忽然有一天,父亲不在金郝庄上班了,去了另外一个公社。不久,我家搬走了。
忘记了是否跟小银告别,只记得搬家后不久,母亲曾托人捎带我回去过一次,还住了一晚上。睡觉的时候,小银跟她姐姐轮流躺到我的被窝里,等我睡进去时,被窝热乎乎的。第二天回家时天很冷,软塌塌的麦苗贴着地面发抖。大概我的脚冻麻了,从自行车上下地时摔了一跤,摔得俩手生疼,但是我忍着不哭。等跑到母亲跟前,我放声大哭。我哭了许久,哭得很伤心。现在想想,那一场痛哭,不仅仅是因为摔疼了手,更主要的应该是幼小的我不会用语言表述的离别之痛。
关于小银的记忆,就以那场痛哭画上了句号。之后很多年,我把小银忘了。随着年龄渐长,在某个落雨的黄昏亦或难眠的夜晚,那个站在枣花香里唱戏的小姑娘,以及那些人物、那些场景,纷纷在我脑海浮现。
原来不是忘了,而是被收藏了。
岁月无情,人生有痕。
(摄影 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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