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这个人,毛病还不少,不过毕竟和我交情不短,所以没事儿骚扰我一下也是正常的。前几天他又骚扰我,说我越来越没有棱角了,有些事情,过于轻描淡写,没有尖锐的直指人心。这显然属于诛心之论,无非是说我对某些事情的批判不如他想要的感觉。中国食用菌行业的理论脱离实际,到底有多严重,无论是科班派还是实践派,其实都认识不够深刻。甚至我们可以说,对于食用菌行业的定位,都有可能缺乏准确的判断。食用菌产业,和任何其他工业产业一样,属于现代技术产业。但在许多人看来,食用菌产业不就是农业吗?所以他们往往一方面自己在使用非常现代的上游手段搞研究,另一方面却把产业技术看成类似农民操作和重复劳动。搞笑的是,许多实践派,居然在这里和科班派殊途同归,成天要在故纸堆里找办法。张金霞老师应山西省官方邀请去巡视了一回,在万荣遇到一个估计她也没有预料到的问题:有个农民问,古书上说,香菇生于朽木之上,那么,我们在生产的时候进行蒸料,要多长时间才能达到“朽木”的状况。这个农民我也熟悉,平常也给我提过不少问题,人是极肯钻研的,只不过基本思维不对了,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荒唐问题。张老师只好告诉他,达到灭菌效果就行,过长时间的灭菌是有害的。张金霞老师这样的大腕在,我是不方便说什么的,但后来,另一些人觉得张老师没有正面回答,又来找我。我告诉他们,所谓“香菇生朽木之上”,是指现象,那就是当香菇长出来的时候,木头已经腐朽。不过这个腐朽的发生,根源是香菇本身,是香菇菌丝让木材腐朽了,而不是腐朽了的木材才适合长香菇。香菇在自然界之所以难得,就是因为自然界的木材面临各种杂菌的侵染,只有被香菇侵染而腐朽的,才能长香菇。这个才是正面回答,但这样说,就看要解释很多东西,所以张老师显然没有时间啰啰嗦嗦,直接把正确说法说了就是。从这个事情来说,显然张老师和提问农民处于同一状态,都没有更高角度考虑问题,所以正确答案却不被理解。农民的思维概念是传统的,张老师的说法是现代的,但这两者之间,不破不立,不能否定传统概念,就无法传达现代概念。关于灭菌,其实我是写了很多东西的,我知道那位农民也看过我写的东西,但也同样没有基于现代概念去理解灭菌适度的意义。估计这方面文章张老师也可能没有看,因为对于她来说,已经有正确概念,用不着看科普的小东西。只不过我这个系列,是掺杂了一些我自己的独立分析和引入了一些已知的其他学科内容的。和张老师所说的灭菌过度的问题相比,我的文章可能更加充实一些。我说这个例子的意思,就是告诉老梁和那些与老梁可能存在共鸣的网友,不论是批评还是评论,核心是要他人认可基本内涵,而不在于态度是否尖锐。执着于态度的尖锐与否,和在技术分析上的自说自话,其实是一样的问题。当我们阐述了一个事实,分析了原因,道理能够获得大众认可并接受的时候,文章的目的就已经达到,而不一定是非得批判,尤其也用不着的是尖锐批判。
同样说这个例子,莫非非要骂这位农民无理取闹,或者一定要说张金霞老师答非所问么?
事实上那位农民也绝不是要为难谁,何况他面对的是国家首席,再给个胆也不敢,他只是在一个错误思维方式下产生的疑问,需要得到解释。而张老师也绝不是故意不回答他的直接内容,而是张老师可能很难理解他的思维来由,所以选择快捷的说法避免纠缠。
张老师经常自嘲自己是在黑板上种菇,这当然是幽默加谦虚,但作为育种专家,在栽培细节方面略有不足,也不是不好意思的东西。就如同她说我“万能专家”的玩笑一样,我不能当真以为自己万能,只不过在具体工作中有一点点心得而已。现在食用菌行业的理论界和生产者之间的认识差异,尽皆源于对食用菌产业定位的基本理解。老梁也一样没理解好,所以他后来也老实承认自己的羊肚菌探索实践失败。老梁如果去了榆林,听听我对羊肚菌栽培的总结,就不至于吃那么大的亏了。前些天,刘伟去河北参加了一次羊肚菌栽培交流活动,回来后和我谈到关于羊肚菌的一些看法,非常认同我在榆林报告所述。即使像羊肚菌这样技术不够成熟的东西,都必须纳入现代科技范畴,而不能依赖简单的所谓“经验”。老梁认为批评必须尖锐,其实也是一种错误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