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沟中学琐忆
渔沟中学琐忆
□陈新
我进渔沟中学大门是“文革”之后,恢复考试制度,考进去的。当时,我们从渔沟小学毕业,四个班近二百人能考上渔沟中学的可能也就四五十人,这所学校大部分学生是面向全公社招生的。这是我唯一一次做过的有面子的事。唯一一次我的名字被贴在中学大门口红色的招生榜上。
秋天开学了,穿着母亲给我做的新衣服,带着梦想昂首挺胸,兴高采烈的迈进中学大门。
上课铃响了,走进教室的是一位女老师,她在四十岁上下,穿的素素净净,脸色白中带黄,口音带着蛮腔,这种腔调较为好听,后来知道她讲的是扬州话,她给我们上的第一堂课,是毛主席的诗词,题目忘记了,其中有“一唱雄鸡天下白”一句,她足字足句地解释,这种情景虽然过去了四十多年,记忆犹新。不久她生病了,常到淮阴城去看病。语文课时常是他的丈夫来给我们上,他是教高中语文的,穿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手中就拿一本语文书,进教室走到讲台前,第一句话,同学们,昨天王老师上到多少课啦?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他说,好,今天我们接着学习。他上课就不像其他老师要不停地维持秩序,他是一口气上到下课,总感觉到他上课的时间,下课铃声打得早。过去语文课,老师都要总结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他总结的一般都是朗朗上口,含义深刻,这样的课不常有。因为他带着高中两个班的语文课,又做个校领导,比较忙,这样,我们的语文课,时常没有老师来上。
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位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穿着一身粉红色运动服的女老师来教我们语文。她是一位体育老师,名字叫盛淑仪,她也是外地人,上起课来声音宏亮,她上课有个特点,会流泪,后来知道,她有牙疼病,从她的表情上,可以解释,“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这句俗语。有一天,上到焦裕禄一课,她读着读着课文,就哽咽了,泪水哗哗地流了出来,她被焦裕禄的事迹感染了。我们都窃窃私语,感觉盛老师好笑,当时,我们还感觉不到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也不知道我们人还有肝,就更不知道肝在人体中起什么作用,也不知道县委书记是多大的官。有一天上语文课,上课的铃声响过好久,也没有老师来,同学正在议论纷纷,突然一位男老师急急忙忙地走进教室,噢,这位老师我认识,他曾是我哥哥的老师,是盛老师的丈夫,名子叫吕甘霖,他是位高中物理老师,他走到讲台前,说,盛老师生病了,我来给同学们上课,他给我们上的是数学,讲的是因式分解,讲得非常有趣,上课是欢声笑语,感觉到数学也是比较好玩的。
就这样跌跌爬爬,语文课时有时无,这可能是我作文不好的原因之一吧。现在有人在网上批评我文章语句不通,我都戏称,我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来为自己解脱。心想,盛老师,这口锅您老就给我背着吧。
秋天到了,我又糊里糊涂地升入了初二。一天,我们隔壁教室发生了一件大事,事情是这样的,下午两节课上过后,我们都去教室后面的操场上活动,活动结束,也就快要放学了,大家三五成群地往教室走。走到校长室东边,看到刚盖的厕所,当时还没有写上“男”“女”二字,但是大家都感觉北面是女厕所,此时有几位同学就起哄说,谁要不上北边厕所,谁就是什么什么。此时我也走在其中,话声刚落,就有街上几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同学跑了进去。此时,只听到厕所内几个女生尖叫起来,男生听到叫声,一哄而散地跑了出来,再看几位女生一边骂着臭流氓,一边哭哭啼啼的冲到校长室。
校长室也不知道谁给派出所打去了电话,同时校长看了总课程表,估计是那个班的学生,就把这个班的班主任喊到了校长室,这个班主任是位女老师,小麦色皮肤,个头不高,刷刷刮刮。女老师到校长室了解情况后,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当时社会上正在“严打”。她马上把哭哭啼啼的女同学带到另一间办公室,吼退看热闹的学生,马上对女同学进行开导,问:“你们看没看清楚是谁啊?”个个都说,下傍晚了,看不清楚,男同学刚一进来,我们就喊了起来,男同学听到喊声就都跑了。事情非常简单,最后女老师说,你们都没有看清楚男同学,他们一瞬间,那能看清楚你们呢?当然了,我们一定要处理这种流氓行为。
派出所人来了,听了女同学的如实反映。由于女老师的百般解释保护,终于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派出所撂下几句狠话就走了。处理这件事的女老师名字叫徐学珍。后来听说,这件事在“严打”期间,是可以抓人的。
晚上我放学回家,在中学教书的哥哥严肃地问道我,不,是审问我:
“你跑没跑到女厕所去啊?”
当时我一口否定,哥哥看着我的神态,就严加拷问,母亲看不下去了,说了一句:
“你非要让他承认跑女厕所,你就达到目得了吗?”
哥哥无语了,最后说了一句:“一打一护到老不上路。”
母亲说:“你从小犯错,你老子也没有打你,何况你弟弟没有犯错呢?”
想想哥哥怀疑我也是有道理,因为我有“前科”。就在不久前,下午放学后,那天鬼使神差地从粮站北边的小路回家,走到唐巷,就看到几个儿时的小伙伴拖着粮站的席子往回跑,其中一个女孩和我玩好,我喊她“小玉姐”,她让我帮她拖席子,我一口答应了,拖着席子随大溜就往回跑。谁知他们被粮站工作人员发现,粮站人从前门跑出来,在街上抓个正着。粮站说我和几个人是偷席子的,我当然不承认了,我说是谁让我拖的,此时哥哥走到现场,二话不说,上来就一脚,粮站工作人员看我哥哥这样子,毕竟都是邻居,说几声,也就算了。最后哥哥指着我的头说:
“你就不长长脑子啊?人家红砖烧热热的往你坏里揣,你也不晓道啊?”
第二天,学校开始调查跑到女厕所的同学,最后还是没有我,回家后我在哥哥面前挺直腰杆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哥哥警告说,以后要注意,把精力用在学习上。
真幸运,那位刷刷刮刮的徐学珍老师竟然来教我们化学课了。她上课脸冷冷的,不拘言笑,有一次她居然喊我,到实验室帮她提化学实验仪器,上课了又喊我做实验,这可是我无上的光荣啊!大有跨入优等生行列之感。她教过我们兄弟三人,从没有说过“你学习比你哥差远了”“一娘生九等”之类蔑视我的话。她上课不需要停下来维持秩序,纪律很好。上英语课她会悄悄地站在让同学能看到的窗户口,间接地帮英语老师维持秩序。教英语的是位十八九岁的女老师,当时可能高中刚毕业,中等身材,长得俊俏,辫子上扎了一朵粉红色的蝴蝶结,搽着喷香的雪花膏,衣着打扮很时尚,一看就是城市姑娘。上课了,两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讲几句话,她就自然的要笑起来,这一笑,真是“二两颜色开染匠坊了”,顿时,就鸭子朝堂了,再看她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几下,泪水就委屈地流了下来,此时,就听到教室的后门口,徐老师大声地咳嗽,课堂又平静下来,英语老师抹一下眼泪,继续上课了。后来,据学文史的同学考据,说我曾在英语课堂上,趁老师从前往后,一面走一面读书之机,我拿毛笔蘸上墨水,点在老师辫子上的蝴蝶花上,刹时,红花变成了黑蝴蝶。
在渔沟中学几年,有的同学学到了知识,得到了成绩。我得到脸皮厚的“荣誉称号”。后来,老师见到我,不提我的荣誉称号,而夸我心理素质好,有抗打击能力。这也是我人生一得吧。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比较愚笨,做事是一根筋,还脸皮厚。本想刻一枚“脸皮厚”的闲章,之后,有学问的朋友为我刻一枚“能者为吾师”,说这样“脸皮厚”就升华到求知的态度,意境就更含蓄高远了。我喜欢画梅花,特别喜欢画寒风凛冽中怒放的梅花。做老师的父亲,马上给我题写一句“梅花香自苦寒来”。
2021年6月7日于松梅斋
陈新,淮阴渔沟镇人,受父亲影响,热爱美术和文史,淮阴师院美术专业毕业,现供职于中国银行淮安市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