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贯道为忽必烈画像,深得称旨。元人鲜作人物,“猗欤古君子”
《画人传》~第145篇
刘贯道为忽必烈画像,深得称旨。元人鲜作人物,“猗欤古君子”
文/卢秀辉
刘贯道,生年不详,卒年大约在至元三十年(1293年)后,字仲贤,中山(今定州)人。
元朝没有官方画院,画家们的创作比较自由,基本都是从自身的生活环境出发,描绘情趣和理想中的状态。山水、枯木、竹石、梅兰等题材大量出现,直接反映社会生活的人物画减少。而对于统治者来讲,记录帝王生活必须需要人物画家。在元代短短90余年内,画坛名家辈出,其中以钱选、高克恭、王渊等和号称元四家的黄公望、吴镇、倪瓒、王蒙最负盛名。人物画也不甘自堕,出了刘贯道挽狂澜既倒。
至元4年(1267),元世祖有意迁都后,历经十年而建成大都,期间至元9年(1272)12月,癸丑,建大圣寿万安寺,14年(1277)8月乙丑,诏建太庙于大都。元世祖定都于大都后,为祭拜祖先而重视绘制帝后御容:“其太祖、太宗、睿宗御容在翰林者,至元15年(1278)11月,命承旨和礼霍孙写太祖御容。16年2月,复命写太上皇御容,与太宗旧御容,俱置翰林院,院官春秋致祭”,“刘贯道,至元16年(1279),因画裕宗像(太子真金)称旨,补御衣局使。”
刘贯道是优秀的人物画家,官方想用他的技能,给个什么职务好?至元十六年,他成功地画了裕宗像,比较符合忽必烈的心意,令刘贯道“补御衣局使”。御衣局是个什么单位?至元二年(1265年),元廷设立了专门为皇家制造物品的机构“御衣局”。《元史》记载:“御衣局,秩从五品。至元二年置。达鲁花赤、提举各一员,从五品;同提举一员,正七品;副提举一员,正八品;都目一人。”
御衣局,是皇家专门用来制作生产皇家所用之物。隶属于将作院下的大都等路民匠总管府,而大都等路民匠总管府则是主管专供御用的衣服、以及宣政院织造佛像。所属匠人只许在大都附近居住,均是世籍。将作院是元官署名。主管秩正二品。掌制造金玉珠翠犀象宝贝冠配器皿,织造刺绣匹纱罗及异样各种器用,。有院史、经历、都事等官。所属有诸路金玉人匠总管府、异样局总管府、大都等路民匠总管府等。
忽必烈灭南宋时,曾搜罗江南民户30万为工匠,最后选留有技艺者10余万户,其余的放还为民。又在北方搜罗工匠42万,设立局院70余所,而蓟州御衣局就是其中之一。显然,刘贯道的御衣局使只是理顺了工作关系和待遇问题,与仕途无关。在元人眼里,这个“南人”只是个匠作。也正由于此,以他的绘画作用,竟没有在史书上留下更多的记录。
刘贯道善画道释、人物、山水、花竹、鸟兽。人物,宗法晋、唐;画山水宗法李成、郭熙,画得好的山水画逼肖李郭;花竹鸟兽,刘贯道则集合各家之长,以为己用,成为当时画坛的高手。
刘贯道《元世祖出猎图》,堪称是蒙古帝国中最壮观的宫廷绘画之一。这幅画是189×104厘米的巨幅立轴,是遵照帝王旨意而绘制的作品,是纪录片式的画作。《元世祖出猎图》上的题款是:“至元十七年(1280)二月御衣局使臣刘贯道恭画”。从画中精确描绘的帝王服饰可以看出,刘贯道对皇家御衣制度了如指掌。
由于刘贯道所画的裕宗御容符合皇家仪容妆扮,博得了世祖的欢心,除给画家封官加爵外,还多了皇家“定制”。忽必烈很重视画像,曾经对画像亲自作出指示。元廷有专门用来祭祀的“神御殿”,御容必须符合忽必烈所定规范来安置。“此世祖定制,当仍其旧,制可。”刘贯道在皇帝出猎之类的作品中的母题是蒙古艺术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既是蒙古习俗,而且也是蒙古政治军事制度最明白无误的象征。
《元世祖出猎图》图中骑黑马穿白裘的人,就是元世祖忽必烈。这幅图所绘世祖容貌,与故宫博物院所藏“元代帝半身像”册中的元世祖半身像极相似,看得出是同一个人。图中的元世祖身着红衣白裘,骑在马上举目眺望。远处沙丘有骆驼一列,此处极目所及只见朔漠无垠,黄沙浩瀚,十足是塞外风光。随从九人,有人架鹰,有人纵犬,还有一人携猎狗一只蹲在马背上,他们都聚精会神搜寻狩猎对象,以便一显身手,只有一人已在弯弓准备射雁。
所绘阵容,比较符合元时规矩。大漠荒野中,有十人正在狩猎出游,他们被划成两个圆圈:身衣白裘的皇帝,他的皇后,手持御弓的白发待从和其下的两位鹰师构成了一个内圈;外圈则由画面下方三位骑手,画中马背上弯弓欲射的箭手和皇帝近旁的那位鹰师构成。这是典型的蒙古人在作战中采用的“围抄”方法。
忽必烈在文化艺术上所作出的每一选择,都隐含着政治意义。因为他的每一种做法不是增强就会削弱他在名义上掌控的不同疆域中的威望,他必须以正面形象示人。《元世祖出猎图》的蒙古习俗,帝后二人在画中并列出现,蒙古妇女不同于汉族妇女,她们在蒙古政治生活中,保留了游牧文化的习性。《出猎图》中,有两位面庞黝黑的侍从,是色目人形象,以说明元朝和忽必烈对其他汗国之间的特殊关系,《出猎图》上没有汉人形象,可见汉人的地位。
画面简洁、宁静,人物姿态各异,刻画鲜明,整个构图是为了引向皇帝与皇后身上。他们虽然身临荒漠,但庄严地出现在一片平和典雅的氛围中,皇帝他下颌的胡须被修去,正是为了显得更加威严。令人奇怪的是,《元世祖出猎图》,竟无一枚书画收藏钤印。清康熙年间,纳兰揆叙为此图撰《题元世祖出猎图》首,诗云:
至元天子英武姿,
校猎每以秋冬期。
我今展图如见之,
沙漠惨淡移于斯。
星族蔽野虹作旗,
厩马既秣车既脂。
至尊前行后阏氏,
茸帽压顶裘反披。
名王部长络绎随,
臂弓腰箭千夫驰。
北风似弩雪似筵,
跋乌匿影顽云痴。
鸿鹄纷孥苍隼饥,
雉飞入草鹰在枝。
银摩编鹿熊豹麋,
狡兔封豕狐与狸。
洞胸饮羽血淋漓,
焚林捣穴靡孑遗。
就中射虎者为谁,
引满一发穿其颐。
目光磺碑怒未弛,
懦怯乍都犹惊疑。
归来穹庐帝幕施,
酪浆湮乳倾金卮。
燎毛播肉土锉炊,
琵琶发声羌苗吹。
酒酣耳热欢融怡,
寒气忽转春迟迟。
厥初穷兵辟坤维,
乘胜直抵西海湄。
于闻乞降迨龟兹,
角端示警殊不知。
从吹已寓阵法奇,
止齐步伐皆得宜。
月来日往绵岁时,
此画完整无缺亏。
偶然浏览浑忘疲,
便觉满室生凉腿。
壮观咫尺慰所思,
何待振策游边陲。
刘贯道《消夏图》,纵30.5厘米,横71.7厘米,美国堪萨斯纳尔逊画廊藏。作品以五代画家周文矩创作《重屏会棋图》、王齐翰的《挑耳图》方法,以重屏为背景,蕉荫竹影之下,一人独卧榻上,意态舒畅洒脱,笔法坚实流畅,人物造型准确,非常接近宋代院体人物画风貌,画中有画,甚为别致。
《消夏图》中,芭蕉一丛,梧桐和竹子陈铺,左边横置一榻,一人解衣露出胸、肩,赤足卧于榻上纳凉。榻之右有一方桌,桌、榻相接处斜置一乐器。榻的后边有一大屏风,屏风中画一老者坐于榻上,一小童侍立于隅,还有两人在对面的桌旁似在煮茶。屏风之中又画一山水屏风。画面极具观赏性和趣味性,把士大夫的闲逸生活,表现得一览无余。右方有两名女子持长柄扇、携包裹款款而来,仪态娴静文雅。画面布局左密右疏,形成比较明显的对比。
此画中心人物乃卧榻之人,他手执麈尾,双眉微锁,嘴唇紧闭,仿佛正在凝思。从他的衣着神态来看,是隐逸的高士,难耐酷暑,寝食难安,优雅展现了一副闲适惬意的消夏场景。这是一个富庶的家庭,画中的主人是典型的文人士大夫。画家运用不同的道具的描画突出主人、突出闲适。
元代,人物画式微,从赵孟頫、赵雍、赵麟祖孙三代的《人马图》中可见端倪,刘贯道异军突起,继承了宋人严谨细密的古典画风,他的创作犹如一道彩虹,突显亮丽。他创作心态是严谨的,人物魏晋风度的闲适。《消夏图》长卷后面有明虞谦题诗:
猗欤古君子,种竹临溪曲。
水清竹亦清,于兹构华屋。
遁世身已闲,读书志弥笃。
窗虚涵碧阴,夜静响飞瀑。
凤羽激凉飚,鱼波漾新渌。
渴饮涧中泉,净斸林下玉。
澹然冰雪姿,讵能混流俗?
我亦斯人俦,开图快心目。
愿言一相过,秋风驾黄鹄。
《图绘宝鉴》称刘贯道的绘画“一一师古,集诸家长,尤高出时辈。”传世作品有:《元世祖出猎图》轴,辑入《故宫名画三百种》;《积雪图》轴,绢本水墨山水,结构雄伟,辑入《故宫书画集》;《消夏图》卷,绢本设色人物画,他的作品艺术欣赏价值极高。美国堪萨斯纳尔逊画廊藏。
卢秀辉有《古风·赞刘贯道》一首,诗曰:
俗格不可医,
治根诗相随。
时尚少写人,
犹恨风物迟。
出手即为谱,
不作空头诗。
世上已千年,
再论仲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