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石景山 | 张华:西井小巷里的外来人(外一章)
1
夜里,一场秋风冷雨,轻轻地敲打着西井小巷里所有的门窗。
“小楼一夜听秋雨。”我把木窗打开一条缝,让风进来,让雨进来。淋湿我的脸,淋湿我的头发。
此时,整个城市,笼罩在夜色雨声里。
此时,我的心,沉重而疲惫,虚空和无奈。
2
西井小巷,狭窄悠长。青石板的过道上,有三个人影在晃动。一个人左手撑着黑色的伞,右手拉着小孩的手,在前头走得很慢。后面光着头的男人,躬腰推着一辆两轮平板车,车上大块油布盖得严严实实。
从二层楼的窗口射出去的泛白的灯光,斜斜的照着凹凸不平的湿漉漉的石板路。平板车吱嘎吱嘎的声音,由远及近。从我的窗底下走过,又由近及远,一直响到雨雾迷蒙的巷口。他们的背影,也是湿漉漉的。
在今夜,小巷里所有醒着的人,都能听到吱嘎吱嘎的声音。和我一样,感到揪心和怜悯,叹息和无助。是啊,那个连夜搬家的人,是为了不失去下一处廉价的住所,拖家带口,风雨无阻。
我默默祈福: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的农民兄弟,路面湿滑,一路走好。我们都是走不进城市内心的边缘人,居无定所。别怨恨,这不是我们个人的伤。
3
夜里,雨依然下着。淅淅沥沥,轻轻地敲打着西井小巷里所有的门窗。西井小巷,低矮的长满苔藓的残缺的砖石围墙,挡不住晚秋的寒。
巷口,那盏昏暗的路灯,坚守着为夜行人,站好最后一班岗。
在今夜,很多人又失眠了。
明天,西井小巷,就要拆除。
明天,西井小巷,终于完结一段自己的历史。
明天,西井小巷,居住的所有人都要关闭:小吃馆、修理铺、按摩室、棋牌房、美容美发、便民服务店……来自五湖四海的农民兄弟姐妹,在西井小巷安身立命,经营着不同的职业。天长日久,和睦相处。“相见时难别亦难”。明天又要各奔东西,继续寻找各自的栖身之所,继续走向各自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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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的内心,老旧危房在不断拆除,娱乐休闲园在不断修建,环城路从二环到七环在不断向外扩大。在城市新的地图上,以某高档写字楼某国际商圈某世纪花园小区的名字标注。无数条有名字的和没有名字的小巷,在人们的记忆里会慢慢淡忘。像一个个普通人一样,历史不会记载他们的出生和死亡。
多少年之后,住过西井小巷的外来人,不再漂泊,都会回到各自的故乡。有多少人能想起曾经住在小巷里的南腔北调的口音和友善纯朴的兄弟姐妹?又有多少人能想起在这个城市陪伴岁月的这条叫西井的小巷?
西井小巷,我记住了它的名字,也记住了在小巷的尽头,是一块平整的泥土空地,空地上有一棵高过屋顶的粗壮的古槐树,年年落叶年年新绿。常有人在树下看书、下棋、品茶、写诗、拍照、聚友、别离……同时,我也记住了那个叫梅子的山东女子,一起度过的一段青春时光。
我想,西井小巷里的外来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重新安置自己临时的家。小巷尽头空地上的那棵古槐树,是用围栏得到保护呢?还是被移栽到另一个更好的去处呢?
北漂,一首诗歌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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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流过后,燕山就进入了初冬。
一夜淅淅沥沥的冷雨,打湿了遍地的枯草,打湿了鸟儿的翅膀,打湿了依窗凝望的一双眼睛。
2
行走在寒风里,在刘娘府小街的拐角,站住了。面向西南,从苹果园拥挤的楼群的缝隙,可以看到门头沟的远山。
远山,风雨迷茫。远山,跌宕起伏。远山之外,就是山高水远的故乡。我高高举起黝黑粗糙的双手,十根指尖伸向闪烁的霓虹。寒意深沉,却抓不住一丝温暖。低下头,把孤独和忧怨,沉浸在痛苦的叹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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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冷雨敲打着陈旧的木窗。醒后的自己,回想着梦中的场景。
那葱郁的青草,那深山的牧场,那小桥流水,那篱笆庭院,那初恋的花岭,那两头尖尖的木板船,那飘荡着炊烟的泥土屋,还有那个叫花儿的渔家妹子呢?
这一切,一切都是故乡的景象呵。
巴河,两岸人繁衍生息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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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外,那棵洋槐树已经很古老,粗壮挺拔,裸露的根须,盘根错节。听房主说,至少有三百年了,树枝上缠着数不清的红绸带,左邻右舍把它敬奉为风水,祈福世代荣昌。人们津津乐道,同时也传颂着关于古槐树的一些传奇色彩。
古槐树,年年落叶,年年新绿。
人,一辈辈死亡,一辈辈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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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方到北方,从青葱少年到鬓发初白。
在北京,风雨飘摇了三十年。乡音不改。许许多多的日子,许许多多的哀怨,许许多多的欢乐,许许多多的幻想。总是怀念故乡的那片土地,总也走不出对故乡的深厚情怀。
我是南方的一粒草的籽儿,千山万里,被风吹落到了北京。于是,在城市夹缝的一撮薄土里,长出了幼苗,并且慢慢的适应了水土和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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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是一首诗歌的乡愁。
每一个北漂人,都是自己人生的写作者。
有的人写得很深奥,有的人写得很肤浅,有的人写得很悲壮,有的人写得很精彩。
而我,也学会了用方块字深深刻刻真真切切地表达自己人生的梦想与追求,抒发命运和爱情。用拼搏的血汗去获取一首首生活凝练的诗歌,奉献给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农民兄弟,以及奉献给我的在南方的亲人和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