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周永胜丨小说/老李取钱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周永胜：山西五台人，山西西山煤电集团公司工作。喜欢小说，散文，诗歌，爱看电影，爱旅游，爱摄影。现为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太原市作家协会、太原市摄影家协会会员。
老李取钱 周永胜
老李住在银行斜对面，相隔就是个八九十米的样子。退休这几年，老李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单说银行取钱这事，百十米不到的路，磨磨蹭蹭，从来就没有排过个第一名。
老李最怕到银行取钱了。
今天中午吃饭时分，老李拿着望远镜趴在凉台上，对着银行门口实实在在地瞄了一顿。看样子，门口的人不是很多，但不知里面挤不挤。临出门的时候，老李习惯地在观世音菩萨神龛前恭恭敬敬地烧了一炷香：“老人家，老人家，我六十多岁的人跑几趟了，求菩萨保佑，银行今天的人往明天挪一挪，一定取上退休金，一定取上退休金。”
老李屁颠屁颠地走到银行，一进门就犯傻了。他皱着眉头环视了一下，少说也有三十多个人。既来之则安之，老李习惯地问大堂经理要了个序号，便心神不宁地找座位去了。
“嗨，瞅啥呢，快过来！”
老李一看，这不是小区的大嘴姐吗？这老家伙，真会找地方。他冲着大嘴姐喊了过去:“大嘴姐，和谁谝呢？”
大嘴姐左手拿着明晃晃的水杯，右手麻利地掏出工资本晃了一下，大嘴一咧说，“你老哥还取笑我，外面冷，和扭秧歌的姐妹们进来唠叨唠叨。”
“大中午了，不回家做饭？大嘴哥喝西北风呀？”老李多嘴道。
“这又不是你家，是你家我还不去呢，一股光棍味。这里可好，干干净净暖暖和和，帅哥靓妹多，多看几眼又不花钱。真不巧，我刚刚把序号给了人家，看，窗口的那几个都是我给的。”大嘴姐说完，又拿起身边的十字绣说：“活多着呢，八骏图，孙子结婚的大礼，今年冬天肯定绣完它。老李，这座位你坐着，我吃过饭过来，估计你也差不多了。”大嘴姐连珠炮似地说完，起身就走。
老李郁闷至极，他最讨厌那个大堂经理，那个爱理不理，在那个位置上坐了五六年的小胖妞，皮肤看上去更白了。好像银行的人都是这么无所事事，都是这么不顾他人松紧的人。再看看窗口，四个窗口只开着一号和三号、四号，坐在电脑跟前操作的几个娃娃，猴急猴急的，眼皮也顾不上抬一下，就这，还时不时地拍几下电脑。
窗口上方，一个巴掌宽的电子显示屏不停地滚动着字幕，并配着悠扬清脆的语音提示，让人们不得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有人插上一刀。
突然，三号、四号窗口放上了“暂停营业”的座签，四个字就像长在人脸上的四只眼，一下多出一对，感觉那样咄咄逼人，那样让人生冷害怕。原来是有两个人出去吃饭，留下孤零零的一号窗口，让人更觉心烦了。
老李看着墙壁上的理财宣传画，画里面那厚厚的一摞金币分外夺人眼球，好像一个个会飞出来，绕着人脑门左三圈右三圈地显摆。老李不禁生起一股无名怒火。“给你个小土豆，硬要说成是座大金山，银行啊，你就不能实在点，都是自家人，谁哄谁呢？”
望着两个空荡荡的窗口，老李肚里“咕咕咕”地叫了几声，又“哗啦啦”地响了几声，便不自觉地从左口袋里掏出一小袋花生米和一小块方便面袋包着的猪肝，再从右口袋掏出一瓶矿泉水瓶，朝两腿中间一插，就等于开了灶。
这时候，同老李前后脚进来的几个老哥也忙乎开来，几个还悄悄说上了话。
“今天瓶瓶里的货不硬了？慢手慢脚的，不敢开瓶了？”
“瞧你那德性，我，哈哈，红星二锅头，三十年，风吹不动，雷打不垮。”
说话间，哥几个拧开瓶，就着“马字”牌榨菜，一小口一小口地嘬起来。
老李看着挺热闹，正想上去凑个红火，让大伙品尝品尝自己的原浆酒，不料那个大脑袋保安慢腾腾地走了过来，边走边伸长脖子嗅嗅，手里的警棍一晃一晃，越往前走，他的眉头拧得越紧。
“谁让你们几个喝上的，这里是银行，不是酒馆!”保安大声地喝斥道。
“看你年龄不大，火气到挺旺。我们耳不聋眼不瞎，知道这是哪。你说，你们的人可以轮岗吃饭，我们傻了，非要坐着等死。你饿，我也饿，我们也不是铁打的。”有个老伙计说。
“他们在外边吃，怎么，你们把这里当家了？出去，出去!”保安的嗓门提高八度。
“我是来取钱的，我走了，你替我取呀？给你个密码，什么东西？”老伙计气鼓鼓地说。
几个老伙计僵在那里，虎视眈眈，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老李平日里就是个“和子饭”，见状赶忙劝起来。
“这样吧小伙子，他们也不容易，等半天了，总不能一走了之吧？想喝，就让他们在外边台阶上抿几口，天寒地冻的，轮到叫他们的号，你就出去喊一声。再说，他们也不是闹事的人，多少年了，是吧，这不就说开了？”
几个老伙计虎生生地一屁股坐下来，喘着粗气，翻着白眼，直盯盯地看着保安。
老李又低声劝起来。“银行就是个不讲理的地方，他存着咱们的钱，咱们还的孙子似地看着人家那张屁股脸。咱八点上班，人家早九晚五。唉，咱这把年纪了，消消气，消消气，不值得。听说，活着的人存钱进去，死了还真取不上这个钱。半死不活的，担架抬来才能解决问题。你说，这叫啥事？”
话还没有落地，这几个人又恶狠狠地瞪上了老李，吓得他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老李看着呼呼吹着热风的空调机，再看看挂在墙上的“模范单位”、“先进集体”、“文明示范窗口”大大小小的牌匾，心头怎么也暖不起来。
轮岗吃饭的两个女工作人员打着饱嗝回来了，嘴里嘀咕着：“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两人坐好后，整理好领口和围巾，然后约好似地，各自倒了一杯水，在众人眼巴巴的目光下，总算安顿下来。三号四号窗口同时叫上了号，人们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号窗口的姑娘看了看表，招呼不打一个，把“暂停营业”朝窗口一扔，打开安全隔离门，高跟鞋“吧嗒吧嗒”地敲着地面，也出去了。
老李目不转睛地看着，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下一个就是自己啊。再看看门口，大嘴姐吃完饭，赶着点似地来了。
老李站起来，摆了摆手，他换到四号窗口，再看看滚动的序号，突然想发笑，因为下一个滚出来的就是他了。
（责任编辑：张辉）